两个女人

作者: 子皿文武 | 来源:发表于2018-06-09 18:41 被阅读0次

不得不承认,人的记忆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的,很多事情当时感受很深,十年二十年后便很难再有清晰的轮廓。这大概也就是为什么我决定每隔一段时间,就静下心来写一篇文章记录生活了。

母亲和姐姐前几天从新疆伊宁坐火车回来了,这是母亲第一次来镇江,姐姐第二次,姐姐第一次来时还是她刚领结婚证那会儿,和姐夫一起。那时,我读大二,又是搞车行,又是考驾照,学校还有课程,忙得要死,也没怎么带她逛逛。本来想着这次怎么也得让她们在这儿多呆几天,逛逛镇江,看看我读书的地方的。不巧的是,最近我又忙着备考国家中级教练,母亲和姐姐一直觉得我的事儿就是天大的事儿,我的时间是最容不得浪费的,最后呢,在我这儿呆了不到24小时,便匆匆启程回家了。

对于这两个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有着太多太多无法言容的情感。

我出生那会儿,内地计划生育查得紧。因为没有钱交罚款,一生下来,我就被父亲送到新疆大舅那边了。那边“地大物薄”,人烟稀少,对于计划生育这一块儿没那么严。5岁之前,我所有的朦胧的记忆都是关乎新疆,这大概也就是为何我如此喜欢草原,如此向往自然,如此渴望自由,如此热爱新疆的原因了。对于新疆的爱,命中注定,与生俱来,那一片将会是我心中永恒不变的净土。

大概是快到了上学的年纪,也大概是母亲想我了,5岁那年,父亲又从万里之遥的新疆把我接到母亲的身边了。那时的火车还没提速,三天三夜的行程,很慢,很长。那是我第一次坐火车的记忆,去的路程因为刚出生,我没有任何印象。很多经历,没有记忆,只能回家问问老爷子了。

刚回来的那段时间,我很傻,很呆。行为举止都与周边不太一样。别人都管自己的父母叫爸爸妈妈,而我管父亲叫“大大”,母亲呢,我大概是叫了一段时间的“阿姨”。农村嘛,饭前没有洗手的习惯,尤其是小孩子。我呢,大概是从小被舅妈在城里教育得好,刚回来那会儿,饭前必须要洗手。脏话呢,我一个字都不会说。与身边的人交流,我都是用很生硬的普通话。总之,年龄还小刚开始记事儿,又是完全陌生的环境,那个年纪出了挺多糗事的。

那是一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农村更是如此。刚从新疆回来,我什么都不懂。见到的所有人我都不知道叫啥,所有吃的用的玩的,我一概不知,像一张白纸一样。只是记住父亲说过的话,我跟姐姐是一样的。姐姐叫啥我就叫啥,家里有啥好吃的也都是我跟姐一人一半。记得有一次夏天,姐姐跟母亲说,自己的裙子坏了,想让母亲在逢集的时候给她再买一条。我听着,也吵着要母亲也给我买一条裙子,尽管那时的我根本不知道裙子是个啥。

印象很深的中学时学过一篇季羡林老先生的文章《幽径悲剧》,“悲剧”是什么?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其实我觉得,有些美好的事物不需要人为毁灭,她们早在生命的萌芽阶段就已注定悲剧一场,比如出生在贫苦家庭的孩子,比如身体先天残缺的婴儿。

我是幸运的,家里尽管很穷,可是我有个先天体弱多病的姐姐。因为她,作为二胎的我也没让父母承担过多的罚款。只是刚回到家时,偶尔遇到村里的干部查计划生育,我还需要东躲西藏。只是因为办户口的事儿,我耽搁了一年的上学时间。那一年,我睡梦中竟然都会挺起身来,拍三下小手,然后喊上一句“我为老师坐端正!”

姐姐小时体质极弱,三天两头生病。村里很多人都说,这丫头能活下来都是个奇迹。姐姐刚出生那会儿,村里还没有通电,晚上烧的还是煤油灯。后来通电了,家家户户晚上都可以用电灯了。姐姐觉得这东西好神奇,明明天都黑了,居然还可以让屋子里这么亮堂,她就一直盯着灯看。母亲一准备熄灯睡觉,她就哭喊着闹,母亲受不了,后来干脆开着灯休息,姐姐就一直盯着灯看。结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姐姐的视力极弱,以至于成了后来的弱视眼。

听母亲讲,姐姐小时吃饭是怎样的?饭菜就放在桌前,姐姐都看不清晰,勺子筷子都不用,只是满盘乱抓。这种情景我想象不出,我只知道因为视力的事儿,姐姐迟迟未能上学读书。

还记得那年开学季,我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父母把我送到幼儿园报道后,就计划着把姐姐送到一年级去读书。尽管姐姐事实上比我大5岁,可她连幼儿园都没读过几天。

依稀记得父亲曾含泪跟我说过,姐姐读幼儿园那会儿,父亲送她去上学。好几次父亲趴在窗口或是把头探在门缝,远远地就看见有调皮的男生欺负姐姐,欺负她眼睛弱视,欺负她个头矮小,欺负她头发稀少。父亲也找过那些调皮的男生,也跟老师说过,但是没办法,欺负弱小,欺负女孩子貌似是有些男孩的天性,很多时候,父亲只能含着辛酸的泪,然后默默离开。

直到有一天,姐姐哭喊着死活都不愿再上学了。因为上学就有人欺负她,嘲笑她。父母也都理解,那个时候上学读书的意识也没那么强烈,父母也就由着姐姐的意愿了。

几年时间一晃很快,期间父母也带姐姐看过很多医院,花费了不少精力和心血。还给姐姐配了眼睛,视力上大概好了一点。那一次,父母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让姐姐去小学一年级读书。结果一个月后,姐姐还是退学了。尽管坐在第一排,她还是看不清黑板。至此,姐姐的读书生涯也就彻底结束了。

父亲是他那个年代罕见的高中生,学习成绩更是班里数一数二的,因为成分问题,便没有了什么前途。父亲也就认命了,做了一辈子农民工。

我读过幼儿园后,因为户口没落实,没能继续读一年级。那一年,父亲借来别人用过的书,闲时就在家里教我们。我们背课文,写汉字,算算术。父亲也会给我们布置作业,姐姐每次用铅笔写完作业后,抬起头,总能看见她的鼻尖全部变成了黑色,没办法,离远了她就看不清了。而这时,不懂事的我总会在心里闷笑,甚至有时笑出声来,因为那样子真的很可爱,很滑稽。

有人说,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必然会为你打开一扇窗。

不得不承认,姐姐的记忆力出奇地好。一篇课文听父亲读几遍就会背了,一些谜语母亲讲一遍就基本记住了。那时,我们听歌的唯一渠道就是连云港台每日半小时的点歌台节目,那是姐姐的最爱,一首歌,她听个三遍就会唱了,而且声音很美,我很喜欢听她唱歌。

我觉得,如果上帝仅仅为你打开了一扇窗,这远远的不够。它还需要告诉你,窗外还有哪些美好的东西,为了获得这些美好的事物,我们该怎么透过这个窗子去做,去实现。没有这些个方法论,那窗无异于一口井,而我姐呢,就是那只青蛙。

曾跟发小文大概说过我姐的故事,她说我应该感谢我姐。因为上天对待每个家庭都是公平的,现在想想,我觉得是对的。姐姐没怎么读过书,我顺利读完了本科,若不是考虑父母年纪大了,我可能会继续读下去。姐姐从小体弱多病,而我压根儿没生过几次病。姐姐一辈子就窝在家里了,而我年纪轻轻就去过不少地方了。

姐姐的很多好运,都用在我身上了。

记得小学初中那会儿,我的成绩一直是班里前几名。班长,数学课代表,英语课代表,我一人身兼数职。作文,体育,绘画,写字,奥数······每一项比赛,我都拿过奖项,很多时候都代表学校去县里,市里参加比赛。几乎每一学期,我都能拿到三好学生奖状。

姐姐呢,就一直呆在家里忙忙家务活儿,只要有时间就会拿我用过的书,自己自学。等我回来后,有不懂不明白的她再问我。父母忙着打工赚钱,忙地里农活。每次放学回到家里,都是姐姐做好了饭菜等我。我很喜欢看书,遇到有趣的故事,总会想着与别人分享,我姐总会成为我第一个甚至唯一一个分享的对象。她呢,也是非常乐意,非常喜欢听我给她讲故事,说笑话。

印象很深的一本书《穆斯林的葬礼》,我前后一共读了三遍。第一遍下去,感受颇深。后来迫不及待地跟我姐分享,50多万的字,我硬是一字不落的读给她听了一遍。情节到了深处,姐姐一度听得泪流满面。

那段时光,很怀念,很怀念。

对于姐姐的婚姻,不想多讲。说多了,有太多太多的辛酸苦楚。总归结果还是好的,在我大二开学初,姐姐跟姐夫领证了。没有婚礼的形式,两个人约定“旅行结婚”,第一站便到了我这里,然后去了下苏州也就回老家连云港了。

在结婚前,姐姐基本没去过什么地方。除了小时看病,父亲带她去过几个城市。但那些,我估计也只是痛苦的回忆。我很能理解,姐姐这十几年来一个人闷在家里的感受。曾在大一寒假时,我就萌生了一个很暖的想法:牵着姐姐的手,一路向北一路走,带姐姐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迫于经济,迫于胆怯,迫于父母,我连向父母说出自己想法的勇气都没有。想法,只能是想法。

好在自己大学时没停下折腾,经济上比较独立,基本没花父母什么钱。父母也觉得很多时候,我做的很多事情都比较成熟,比较稳重。很多情况下,父亲退居二线了,我逐渐担起了家庭的担子,很多决策上,我的意见有很大的作用。

终于在去年毕业后,我带着母亲,带着姐姐去了一趟新疆。开始了为期两周的并非说走就走的旅行。路程很远,途中很艰辛,但是看得出,母亲与姐姐都异常的兴奋。一向晕车的母亲和姐姐,竟然兴奋得全都忘记了晕车。

其实我知道,很多时候,母亲与姐姐不是晕车,只是因为大字不识几个,没出过远门,愁于坐车。人一旦有犯愁的事儿,便容易心情不好,从而影响食欲,影响胃口。而有我同行,她们大可放心地充分地享受旅途。

因为考虑着把姐夫介绍到大舅的公司上班,在今年年初,母亲,姐姐还有姐夫三个人又一起出发去新疆了。一方面我不太放心,一方面行李比较多。我晚了几天回公司上班,把他们送上济南去伊宁的火车,我才放心回到镇江。

本来母亲计划着在新疆顺便找一份工作的,因为新疆人烟稀少,听说在那儿打工工资比较高。正好自己的弟弟妹妹也在那边,多少年没见,趁这机会也好多走动走动,叙叙旧。结果一辈子呆在农村的母亲,普通话说不太好,加上听不太懂那些老板讲的方言,交流很有障碍,母亲三个月换了俩工作,最后还是因为交流不畅辞掉了。

母亲一辈子习惯劳作了,一旦停下来就感觉浑身不自在。也可能因为我的事儿还没解决,待我成家稳定后,母亲也许就能心安理得地闲下来了。在新疆辞掉工作的几天,母亲觉得也不会有啥合适的活儿了,于是就跟我商量着买票回来。本想让母亲再多等一星期,等我忙完了中级教练的事儿,带她跟姐好好转转镇江,完事儿再去张家港找发小明阳的妈唠唠。

母亲等不及,在新疆闲不住。最后还是买了29号票,31号到镇江。她跟姐一起回来了,本来可以买到徐州的票,因为还是不放心。上车大舅那边送上车,下车我在车站接,这样比较保险。

31号下午3点半左右,俩人到了镇江。简单的休息后,带母亲逛了朱方路菜市场。为啥去那儿?那儿一半生意人都是山东临沂人,母亲娘家就是山东临沂,听着自家口音,感觉就是回到家了。顺便买点菜,给母亲和姐姐做了一桌好菜。毕竟吃了她们做的饭菜长大的,乌鸦反哺,人更得如此。

饭后,带母亲和姐姐去了北固山那片儿看看风景。同其她女人一样,母亲和姐姐也喜欢逛街,于是又带她们去了江苏大学的后街。顺便想着考察考察市场,看看能不能把母亲接到镇江做点生意啥的。毕竟母亲是一个被文化水平耽误的一个巧妇。母亲很聪明,不认识几个字,却能够自己缝纫出漂亮的衣服。会做的好吃的更是多的不得了,馓子啊,豆腐啊,挂面啊,炒米块啊,粽子啊······每到过年时,便是母亲大展拳脚的时候了。如果母亲会算账,我相信,她早就成为一个成功的生意人了。

不想让母亲的手艺没落掉,也不愿看到母亲再怎么继续辛劳。如果母亲早把我生出来十年八载的就好了,可惜没如果。

晚上休息时,本来想给母亲和姐姐开个房间的。毕竟我这儿地方小,还有几个合租的男生。结果母亲跟姐死活不愿意,她们说,睡沙发也不难受啊,两天两夜的硬座都坐了好几回了,还受不了这沙发?是啊,当初就想给母亲和姐姐买卧铺的,可是母亲和姐怎么都不答应,不知道当我身家百万的那一天,他们能否心安理得地接受。

我想,会的。

最后熬不过她们,没有开房间。我跟她们讲,晚上有人可能会上厕所经过客厅,不方便。让她们到我房间睡,我睡在客厅沙发上。这样,三个人睡得都挺好,还算满意。

本来打算早上起来直接买点早餐在路上吃,然后驱车带着母亲和姐再好好逛逛镇江的。结果她们觉得买着吃太浪费钱了,说昨天剩了那些饭菜,加点水热几个馍馍就可以搞定了。我知道,以母亲的脾气,我再执意,她也不会开心的。

做儿子的,很多时候不能只一味地想着对母亲好,更多时候,是听话。于是,我再一次妥协了。

饭后呢,本想带她们出去溜达溜达。结果母亲发现我这儿房间有点乱,地上大概很久没打扫过了。母亲说的没错,几个男生住的房间,又没有女生光顾,谁会在意干净不干净呢?有时间还是多打几局游戏来得实在,尽管我不打游戏,可很多时候,我也懒得打扫。

于是,母亲和姐姐这一干就停不下来。扫完地拖地,拖完地打扫厨房,厨房搞定又搞卫生间。我呢,只能在旁边看着,插不上手,索性就回到房间看我的教练理论了。仿佛又回到了儿时,母亲和姐姐在家里忙前忙后忙家务,我呢,就呆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学习。

简单地吃过午饭,母亲和姐姐怕影响到我。匆匆地坐上我给叫的顺风车回家了,前后不到24小时,还有一半的时间在给我打扫房间。我知道,每个人骨子里都想看看世界,都喜欢旅行。有的迫于经济,有的迫于时间,有的迫于自身生理条件······

姐姐视力不好,母亲已经年迈,愿那一天早点到来,儿子和弟弟给你们讲故事,带你们看世界。

写在后面:

高中时很喜欢的一首歌萧煌奇的《你是我的眼》,很多人只知道MV里的浪漫爱情故事,却不晓得作者真实的创作背景。萧煌奇因先天性白内障一出生就是全盲,四岁做了眼部手术成了弱视,只能看到近距离的东西。15岁那年,重见光明后再度失明。他表示,任何一个在他生活当中扮演的角色,都是帮他看到这个最美丽的世界。

我觉得,在当今这个社会。文盲早已不是简单的不识字,瞎子也早已不是简单的看不见东西。每个人都有不熟悉的地方,每个人都有陌生的领域,每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盲点,每个人都需要一双慧眼。可以用它看世界壮丽的风景,也可以用它看清世界万物的本质。今后,我会成为母亲和姐姐的那双眼睛,而年幼时,她们又何尝不是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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