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前期毕业的中学生,基本上就没分配工作,要么呆在家里,要么响应号召“上山下乡”,也有参军的。
我们这批兵团奎屯中学的高中生,因为参与过农七师教育革命的试改,在校期间集体到农场半耕半读锻炼了一年多,虽然分配方案下来得晚些,但毕业后就直接分配工作了。
我最早工作的地方,是农七师123团14连,离团部不远,只有2—3公里。
兵团的职工也称军垦战士,肩负着生产和戍边的双重任务,但工资很低,好多老前辈每月只拿38.92元,而且多年不长,甚至到退休还是这个数。从我们这批之后,才有了改革,第一年34元/月,每年长一次,第三年就升到44元/月了。
当时就感到幸运,或许这也算是教育革命的成果之一吧!
与我同分过去的一共三位同学,都分到了大田排。大田排里有一个姑娘班,我们三个是二男一女,不知怎么搞的,都分到这个班了。
不过在与她们为伴的那段日子里,还是满舒心、惬意的。
连部是一排坐北朝南的平房,门前是一个不大的空旷地,用来放电影、开大会或上班前领导训话;左侧是两栋间隔不远的男女宿舍,串门、互相照应都很方便,有时还在门前下棋、打扑克、玩游戏;右侧是大礼堂,一般太热、太冷或刮风下雨时才用;连部后面是职工食堂,食堂后面连接着一大块菜地。
大家一块干活、同灶吃饭,晚上还经常分排或分班聚集在大宿舍,通报国家大事、组织政治学习、总结当天工作、布置次日任务等;除每周一个休息日外,几乎不怎么分开。
那时虽提倡晚婚晚育,但大家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男女之间那种微妙、天生固有的灵犀感时常流露于表,相互关心、帮助和体贴的事情时常发生。
相当年粮食定量不高,体力活多,小伙子往往不够吃;细粮(白面)比例也低,一般等改善伙食(蒸包子、花卷等)或得了病吃病号饭(汤面条)时才用。如果有姑娘主动把自己的粗粮饭票无偿地接济给哪个小伙子,那说明她对他有了好感;若连白面票也给,十有八九是爱上了。
团场里的交通很不方便,汽车都很少见,各连之间都没像样的路;能坐上拖拉机就觉得挺威风,自己若拥有一辆自行车代步那算很不错的了;小伙子骑自行车,后面带着姑娘,是当时比较时尚的谈对象形式。
不像现在的年轻人,有花前月下的浪漫;再说那时连队也不专门种花,若有男女晚上在外亲吻拥抱,都被视作流氓行为。
从连里到团部或其他连必走向南大道,在离连部前200来米处是个十字路口,继续直走或左右拐都行。每逢周末,一对对相恋的男女大都乘坐自行车从宿舍门口(连部前)出发,再奔向四面八方。
男的兴奋得早忘掉了一天的疲劳,蹬自行车的力劲比干活还大;姑娘侧坐在后架上,一只胳膊挽着小伙的腰,头部紧贴小伙的后背,羞涩、喜悦之情挂在脸上。
看得出,处在热恋中的男女,是何等的率真、幸福。
每当这个时候,成群的人都聚到门口,有看热闹助兴的,有羡慕嫉妒的,也有为自己选择目标、避免当第三者做准备的。
绵长的自行车队伍,如一道风景线延伸到视野之外。
是的,那是一道具有时代特色的爱情美景,离开后的多少年里就再也没有遇到过;当时也打心里羡慕、向往,看着他们含笑离开,再远去,不由浮想联翩,憧憬着有一天自己也能加入其中。
男女达到结婚年龄后,必须单位开介绍信,才能到相关部门登记、领证;有了合法手续,然后才能申请住房。
连队职工的住宅都属公共财产,年轻新婚夫妻只给一间,资格老的或人口多的才能住上带套间、相对大一些的房子。
家里条件好的流行三大件,即:自行车、手表和收音机,多数人都达不到。
新婚夫妇更不治什么家具,就双人铺、小饭桌、矮凳子、水壶(暖水瓶)、水杯、脸盆、碗筷等,一些必需物件。
为了干净、省事,通常小两口都吃大伙,新房的墙壁用白粉(石灰)刷一下,顶棚都是拉铁丝用报纸糊的,地平也不打,门外贴上对联,屋里贴上喜字就可以了。
婚姻自由,不要彩礼、嫁妆;婚礼仪式也相当简单:两人搬到一块住的当天晚上,让食堂做几个菜端到洞房,再准备两瓶酒,把连长和指导员请来,有时也有长者作陪,反正能围上小饭桌的也就那么四、五个人;领导给证一下婚,对新人祝福、提出要求(希望)后就开始吃喝,直到吃完喝净他们才起身告辞。
其他那些来闹新房的人,就是抽根烟、吃块糖,连酒菜的边都挨不着。
那时穷、生活简单,但找对象好想没那么难;不像现在,张口就要车子、房子、票子。
前辈的生活轨迹就摆在那,对物质没什么特别的要求已成为一种传统习惯。
男女之间的钟情,除五官端正外,看中的恐怕就是政治上要求进步了;最好能干个班长、排长、文教、卫生员、拖拉机手、教师什么的,再高的奢望也不敢想了。
你别看这些不显眼的职业,在当时来说,都得表现好才能被领导安排在相应的岗位;其实工资都一样,还得多辛苦、多学习业务,关键是它代表的政治地位不一样。
我当时年龄小,又刚参加工作,感觉到的都是大姐姐般的关心、爱护和帮助;虽也被有些姑娘看好,但考虑到上进、争取混得好些,在这方面始终没敢过深的涉足。
我在姑娘班断断续续干了一年多,锄草、收麦、掰玉米、拾棉花、搬碱包、拉运肥料等都干过,其间还到学校代几个月课;虽然有苦有累,但其中也包含着乐,最忘不了的是初次给棉花定苗。
棉花是双子叶植物,生长点在上面,幼苗杆脆,手一扒就断,而且断了不会再发。
新疆的棉花是矮杆密植,株距10多公分,行距60多公分。为防止缺苗,种播得也密,出苗后一棵挨一棵。
为便于机力耕作,农场的条田都很大,一般500米宽、1000米长。定苗时每人一行,从这头干到那头就是一亩地。
正规的定苗方法是:双腿骑到行上,蹲下,眼睛瞅准预留的苗,用双手左一下、右一下把不要的苗扒掉,株间距由拇指和食指控制。
就活本身来说不算重,不需要付出多大力;可这种姿势时间一长,不是每人都能坚持得了的。
我干的还不到一半就累得腰酸、背痛、腿麻木,蹲着干一会,跪着干一会;实在不行就坐在两行之间的地上,侧着身子用手扒苗,干一小段,屁股往前挪两步再侧身干;有时还四肢着地爬着干,就是不敢停下来休息。
眼看着别人都干到了头,自己还在地的大中间,别提心里有多难受了。那时候年轻气盛,自尊心强,谁也不甘落后;人人都觉得落后可耻,没脸见人,连自己的工资都对不起。
正当我羞愧无奈的时候,远远地看到姑娘们都正向我这一行集中,在班长的指挥下,每人一段、交替着朝我这边干了过来……
放眼望去,像一条彩龙,一高一低、慢慢地朝我蠕动;日光下,姑娘们的各色衣装,在一望无际的绿田里,显得格外绚丽、耀眼;微风中,一个个披戴的防沙头巾,如一面面彩旗,展卷飘扬,甚是缤纷、夺目。
这场面令我感动,倍受鼓舞;它刻在了我的记忆深处,是永远留在心中的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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