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梦到奶奶,梦里我大学放假回家。在田里碰到她,奶奶依然是七十多岁的样子,白皙的皮肤,消瘦的鹅蛋脸,皱纹不多,背挺的很直,她扛着一把锄头向我走来,我以为她是出去干活,随意的打了声招呼。
奶奶站在我对面,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以为是寻常的问候,却不料是一生最后的嘱托。
后来知道那是最后一面,在梦里大哭,紧紧拽着大姑衣服,撕心裂肺的吼,「怎么可以不告诉我?」似乎只有将没能见最后一面的原因推给他人,才能减轻我的愧疚。
梦醒了,眼泪却从梦里涌入现实,一直不停。
是什么愧疚呢,可能是没有认真照顾过她的愧疚,可能是没有倾听过她的遗憾。也可能是自己年纪轻轻也得一个人照看孩子,突然理解了她这么多年是怎么过的,因为同理而痛心。直到这一刻才是理解她了。
梦里她老了,经常和邻居老太一起玩。现实中也是如此,她有众多子女,却偏爱和邻居老太在一起嘀嘀咕咕,我们嫌弃过她吧,因为邻居老太很爱挑是非。经常对这个人说一样,对那个人说另一样,让两个人起矛盾。但奶奶和邻居老太很亲密,我在梦醒的时候明白了那是因为孤独。因为爷爷早逝,她虽然有很多孩子,活着的就有八个,但未见得都亲密。没人愿意多听她说话,虽然邻居老太不是个好的对象,但和她一起,可以减轻这如影随行的孤独。
奶奶比邻居老太大几岁岁吧,奶奶十几年前就走了,走的时候七十多,不算高寿,邻居老太今年八十好几了,身体硬朗,疫情期间还可以拿自己种的菜给我们吃,如果奶奶还活着,也是九十高寿了。
爸爸是奶奶最小的儿子,最后分家的,奶奶和我们住的最近,房子就在我们房子旁边。
开始是土房子,大家住一起,我们要建新房,就拆了自己的那边,留下奶奶的那部分。本来是一体的,因为拆掉,就不完整了,有日渐倒塌的危险,后来爸妈拆掉仅有的土房子,给在老房子上给奶奶做了水泥房子。
妈妈说房子是我们出钱建的。其他几个儿子没出钱,当然啦,奶奶走了,房子还是我们的,她只是暂住,其他人自然不会出钱啦。
奶奶在新建的房子里住,大通间,四十多平米吧,厨房在北面,卧室在南面,中间没有墙,用柜子隔开,房间只有一个窗户,虽然简陋,奶奶的房子却似乎魔力,我们总爱往她住的地方钻。不过也仅限于去看看那些老式木床,木柜子。忘了说,我几岁时爷爷去世了,他是个老木匠,如果他活着,也是和网红阿木爷爷一样的的。奶奶在爷爷去世后的十几年,都是一个人住,一个人吃饭,自己种菜。
我那时还没经历人世沧桑,根本不知道去怜悯谁。奶奶的孩子很多,活下来的就有八个,孙子孙女十多个。她是二婚嫁给爷爷的,据说是老公征兵打仗去了台湾,男人走了,日子也要过,一个十九世纪三十年代出生的女人,可以想象的命运就是改嫁,她嫁过来的时候没有带与前夫的女儿。
那个女儿,我也应该叫大姑,我们长大她也结婚了,我们似乎和她家走动过,但并不是很密切。心理学还没兴起的九几年,谁去管一个抛弃孩子再嫁的女人和一个从小没爹娘管的女孩是怎么熬过来的。
在我印象中,奶奶好像从来没怎么抱怨过生活,我妈说奶奶对她不好,经常背着我们说我妈坏话。这没法求证,婆媳矛盾历来都是无解,一场关于家庭女主人地位的争斗,裁判是那个成长缓慢的男人(奶奶儿子,老妈老公)没有谁对谁错。何况我妈还是个很早就没有妈妈的人,在与奶奶相处的日子,一定也是带着对母爱的渴求而不得。
奶奶自己有女儿,又怎么可能把一个性格强势的媳妇当女儿,奶奶还有个再嫁没带过来的女儿,想必早已熟捻分离之苦,更不会轻易打开心门,总之这场婆媳争斗没有胜者。
但时间会缓解一切,奶奶去世了,妈却能说出奶奶的好来。
时间带走了一切纷扰,时间治愈了一切伤痛,时间带给我们幸福的假象,唯有永恒不变的孤独,提醒我们,一切都没有平息,还有思念不会停止。
亲爱的奶奶,虽然理解你的时候,你已经不再这尘世,但祝福你,无论在哪里,都不孤单。
再见了,奶奶,没有见的最后一面,在梦里圆满了。(15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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