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中职工作。

这些年，因为高中热，因为学生少，于是中职降低了招生门槛。

于是，各种人，各种家庭，各种事件，纷至沓来。

这么说吧，你看懂了中职，你就看懂了社会中下层人的心态，他们的生活，还有他们的人生。

1

（一）要去赚大钱的小西

赚大钱，这是小西爸爸的想法。但奇怪的是，小西爸爸从小西刚进班就开始不停地说这个女儿如何不孝顺，不叫他爸爸，经常性地乱花钱。每每打个电话联系一下，就要说上自己女儿的不是。小西有严重的自闭倾向，她到哪，我都让学生看着，生怕她有个闪失。上心理课的时候，格外关照了心理老师找个由头给班级学生做了测试，小西的问题非常严重。可是，她的父亲根本不关心，一说起女儿，还是一个劲地说着她的不是。小西的妈妈和爸爸离婚了，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她。她的父亲又再婚，后母和小西相处得不好。上个学期期末，小西的父亲突然主动打电话给我，这一次没有聊小西的不好，而是问起了小西所读的专业的就业情况。服务行业，中职生，毕业之后的薪水大概在3000左右。小西的父亲一听觉得这太少了，说做服务行业根本赚不了钱，尤其强调在行业里做一辈子赚不了大钱。孩子总还有未来，只要她愿意去努力。我告诉小西爸爸，她在我班里的一年，已经打开了她的内心，她是个想要上进，想要努力的女孩。可是，她的父亲依然听不进去，仍然强调这个行业没钱可赚，没必要浪费时间在学校读这些东西。于是，这个学期开学的时候，小西没有出现，什么消息都没有。小西爸爸说，我给她换了个学校，不来你们这里读了。过了很久，才知道，小西被她爸爸送回了老家，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赚不了大钱，是小西爸爸带走小西的理由。更深层的想法恐怕是他觉得在小西身上得不到回报。就好像他一直强调的，小西不叫他爸爸，潜台词是养了这么多年，花了那么钱却不叫一声爸爸。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为什么小西不叫他爸爸。亲生母亲的离开，后母的到来，也许这个家庭发生的一切让小西关上了她的心门。在社会的底层，有着很多的无奈。读书无用论盛行，而唯眼前的利益算计更要紧。不可否认，服务业即使你不到职业学校读书，你也能入这个行业。但是，一味算计着眼前的得失，或许失去的更多。小西经过学校的一年，已经逐渐打开自己自闭的心门，已经能够回到家开口叫爸爸，并且给爸爸做饭。她主动参加了学校的活动，参加团校，这说明她还是对自己有要求的。读书无用，不读书更无用。学校至少有老师可以关注i她的成长，有心理老师开导她，有同学可以陪伴她。而实习的单位，学校这边推荐的都是高星级的宾馆，给了学生一个较高的平台。如果一定要给这些加上一个价格，那一定远远超过她所付给学校的学费。而半年的实习，基本上她所付的所有学费都会赚回来。可惜，小西爸爸不愿等，更没有算这笔账。家庭的经济条件，自身的规划设计能力，没有让小西的爸爸想得那么远。其实也不远，只是多等一年而已。如今，小西只能呆在老家，不知道她是否走出自我封闭的那个世界，是否能展现她的笑容。

（二）提前退学的小余

中职的班级，常常是这样，一年级入学的时候满满的教室，过了一个寒假上来，就会少掉好多人。他们都退学了，各有各的理由。来的匆匆，走的也急忙，都来不及说一声道别。小平就是这样，高高的个子，很漂亮，特别懂事，做任何事都很认真。可是，过了一个寒假，突然她没有出现。她说她的爸妈不肯给她支付学费了，她没办法来读书，她有两个弟弟妹妹，她如果不读书就能让她们上学。身在大城市的我，听了有些难受，这个故事桥段不是应该在贫困地区才有的吗？可是她还是走了，后来她的同学毕业的时候，她也升级了，做了妈妈……

这样的家庭在中职很多，她们有着多于两个的孩子，经济不宽裕。送孩子来中职也只是看看有什么机会，对于孩子的未来也没有想太多，如果眼前有什么赚钱的机会或者其他婚姻的需要，她们可以让自己的孩子立刻离开学校。而孩子，总是听从这父母的安排，没有自己的坚持。小平的班级里有好几个类似的家庭，但离开的只有小平。与小平类似情况的小菊却采取了另外的方法，她的父母没有给她付学费，甚至生活费也没有给。小菊为了能上学，自己去打工，每个周末都在做兼职。父母给她租了一个房子之后，剩下的都是小菊自己解决。她坐着一个小时15元的兼职，周末做满20个小时，一个月她就能有1200元左右的收入，去掉500元的房租，剩下的完全能够应付生活费和交通费。她的学费基本上都利用寒暑假打工赚得，她的生活就好像韩剧里的女主角一样。暑假里赚得多了，她就让自己开学后休息一个月。总之，小菊就这样完成了她的学业。她的辛苦，老师也看在眼里，给她申请了学费补助，同时也利用职业院校的特点，介绍高薪酬的打工机会给她。她没有拉下任何一节课，落下任何一张证书。其实，命运的改变还在于自己。

2

底层的人限于自己所处的阶层，看见的世界太小，于是他们总盯着自己脚下的地板，总看着地板上可能出现的机会。所以，低头看却不抬头看，以至于他们自己待在地板上，而他们的孩子也跟随着他们一直低头看着地板。学校固然小，至少还是能提供一条从地板到天花板的道路，提供一些他们的世界所没有的信息和资源。眼界的限制也制约着他们思维的广度，看不到更远的未来，也不懂得什么叫计划和规划。遇到问题没有解决问题的能力，更加没有接受新鲜信息和消化这些信息的能力。阶层固化了，但还是有通道可以向上攀登，只要有这个心和这个愿。对于中职而言，给他们一些机会，教会他们一些技能，让他们看到未来的希望，是整个在校阶段极为重要的。小西和小余的离开是一种遗憾，但是小菊的努力却还是让我看到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