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岁的老奶是吃过饺子午休时去世的。记得奶奶在院子里干喊,邻居奶奶在旁边打着趣,那是喜丧。
我上高三时,突然妈妈出现在教室门口,把我叫回家看病危的爷爷。进了屋,躺在床上的爷爷看看我,又用拳头捶了两下墙壁。后来两天,亲戚们都来了,爷爷还没走,用香油炒菜伺候爷爷的奶奶就嚷嚷,都来看了,他又不死了。在床边陪爷爷守到最后的三姑尽孝后脸上泛有幸福的光;二姑听到噩耗时刚上了去海南旅游的车,掉头往回赶也没能见到爷爷最后一面。她晚上还碰翻了油锅,很是伤心愧疚,大伯他们好一番安慰。
剩奶奶一个人了,奶奶就总一边给鸡剁着菜一边念叨80老奶去采桑一日不死过光阴。到了她不能自己做饭,需要到儿子家轮时又天天担心不知自己会咋死。82岁的慈祥的奶奶最后是凌晨坐在床上安详地一个人走的。
所以我没认为死有多可怕。
10月27日,我的46岁生日那天,我真正认识了死神。它不会提前打招呼,突然夺走你对身体、意识的控制权,如果你不做好迎接它的准备,只有给自己和家人留下遗憾。
大姑姐被查出癌症晚期已一年七个月了。27日早上去医院看她,她忍者疼灌肠,低沉缓慢地问“完了没?”我们说快了。灌完肠她要去厕所排便,小姑不让,把她扶到了凳子上排便,然后小姑说你走吧,咱姐最害怕麻烦别人了,你们好不容易歇礼拜,赶紧回家休息吧。我看着没啥,说了句需要了再给我联系就回了家。
中午一点多爱人让我下楼去医院,见姐姐的眼睛有些肿,烦躁地要坐起,以她惯常命令的口气喊“手递来,手递来”。小姑说是11点左右打了一支吗啡止疼,然后出现昏迷,医生又刚打了肾上腺刺激她。小姑问“认不认我”,大姑姐说了邻居家的女儿名,但还认她儿子。这样认与不认地持续了半个小时,大姑姐就躺在床上瞪大眼睛,张大嘴,咔咔地呼气,一直到晚上9点33分她自己安详地闭上了眼睛,停止了呼吸。牙齿要咬住舌头时,小姑边用棉签绊住牙齿避开舌头,边哭着说姐姐你别咬着舌头。我们几个小时痛心地看着她瞪着眼,张着嘴,用棉签蘸水湿润她的嘴唇,用手按下她的眼皮盖住她瞪出泡的眼睛。我们哭着说着时,偶尔也看到她眼角的泪。我们都总想着还有时间呢,多少话都没来得及说她就要走了。
昨天我问了同事,她患癌症的父亲最后也是这样煎熬了几个小时走的,她弟弟从美国赶回来时,她父亲也是瞪着眼睛,张着嘴,但她弟弟跟他父亲说话时,能从他父亲的表情看出来他父亲是有意识的。
我第一次沉痛地明白死也得有资格,没承受够痛苦是不可能死去的。任何一个见过死神的人都值得我敬畏,因为我不知道他们承受了怎样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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