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她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辗转反侧，耳边听着窗外马路上许多车子飞驰而过的声响。在这静寂的凌晨，原来还有那么多不睡觉的人在焦急地奔赴在回家的路上，她想。她想起一句话，“这一生，我们都奔赴在回家的路上。”

然而她的家，在哪里呢？以前她总觉得，母亲孩子们都在身边，她们所在的地方就是家。然而现在，马路对面高高的红色灯牌，中间一个大大的加号格外醒目，那里，是她最不喜欢与排斥的地方，是她最想逃离的地方。然而母亲在那里，她与孩子们在这里，她们住熟悉的房子，在远方。家的概念，在她这里突然变得分裂而模糊起来。今后，是不是要在这几个地方来回穿梭，疲于奔忙了呢？她不知道，她有些忐忑。

一切来得猝不及防。她们明明是出来游玩的。就像昨天早上，她们坐在一个陌生的面店里，欢乐地研究着北方面食丰富的种类。她们每个人点了一份不同名字的面食，然后交换着品尝，大大的笑容溢在她们脸上。她们一边慢悠悠吃着，一边讨论着大大的玻璃窗外，那个在寒风里驻足等待了很久的女人，究竟在等什么。她们讨论地热火朝天，而后她笑眯眯地总结了一句，我们可以随便猜，随便想象，随机编故事，反正我们猜的都是错的，哈哈。因为答案，只会在那个等待的人那里，而陌生的她，并不会给你真实的回答。

吃完早饭，她母亲提了一句，先陪她去一下中医院开点中药调理身子吧。孩子们叫嚷着说不，我们是出来玩的，医院才不好玩儿。她耐心安抚了，说用不了多久的，不耽误玩儿。何况健康比玩重要多了。

于是她在她母亲与医生之间充当着方言与普通话切换的翻译，她微笑地重复着母亲的句子，各种琐碎的症状。突然，她重复了一句什么，只听医生说这种情况必须要住院详细检查。她脑子嗡一下，住院？等等，刚才那句是什么？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睛蓦然睁大，不可思议地看向母亲。母亲从未跟她说过出现过这种症状，从未。

接下来就跟做梦似的，乱糟糟地奔忙。排队，排队，再排队，人在一张张单子与一个个科室间飘忽来去。在这梦游般的过程里，她不止一次想到了那个小面馆的玻璃窗外那个等待的女子。

她想，即便那个女子，可能也并不知道自己等待的是什么，她以为是一个人，一辆车，一段故事。其实不然，是一段不被料想、充满深意的命运。就像很多年前，她在风景如画的校园里等他，其实等待的，是这段徐徐展开的人生画卷中光怪陆离的景。而命运的操盘手，噙着一抹玩味的笑，在好整以暇地欣赏着一个个小人物小棋子们的种种拙劣演出，意气风发、豪情万丈，却跳不出大方向早被拟订的剧情。

她把孩子们暂时交给他，听着母亲在床边絮叨着许多过往故事，她发现母亲的故事，母亲的人生原来竟是那么丰富与深邃。原来即便天天在一起，她也没有很了解自己母亲。她还得知，原来在多年之前，他还救过自己母亲的命，若不是他的坚持，那天母亲便可能已经～原来，他对她的好，比她想象中还要多很多，原来，他为她们做过那么多事情。

她突然想起胃痛那夜，他为她临时准备的世间绝无仅有的热水袋，守着她不肯睡去。她想起他为她们准备的不辣又好吃的清淡饮食，给她们细心准备的礼品。她想起他知道她怕冷，特意为睡得昏沉的她调高了空调温度。她看着他黑暗中的轮廓，听着他的呼吸，感受着他睡意昏沉中自然的拥抱，突然觉得安心。

新的一天，又会有怎样的消息，怎样的人生剧情，她已不想费力去猜去寻。命运要安排什么，并不会与你商议，待你有所准备才执行。或许，每一段坎坷路，都自有崎岖中别样的风景，就像母亲病房里舒展的笑，有着金光万丈般的感染力；就像他认真陪伴守护她们的模样，有着别样的魅力；就像孩子们突然懂事很多的样子，有着让人莞尔的魔力。或许，这便是家的永恒魅力，让人可以放心倚靠，放松、安慰、欣喜。

她转过身抱住他，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她好像有些懂了家的定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