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ppe Conti/ 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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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人高谈阔论，说人类是社会性群居动物，生性畏惧孤独，因而家庭美满，知己两三才能称得上幸福。
也有人对此嗤之以鼻，说生而为人，孤独才是常态，抱团取暖是弱者才有的姿态。
当年初入职场的我，对此有些迷惘，因为我是一个矛盾的人，即害怕孤独，又想远离人群。
坦白的说，我非常的内向，不善于与人交谈，甚至有些害怕当面与人对话。
每天下班的时候，看着同事有说有笑，三三两两结伴离开时，我就十分羡慕。他们看上去好像十分开心似的，仿佛一天幸苦的工作没有带给他们丝毫的疲倦。
而我呢，我也不知道我看上去开不开心。
成为异类的感觉让我内心十分惶恐，于是我开始四处寻找和我一样不说话的人，就好像努力想要证明我不是一个奇怪的人。
其实也有不少人像我一样不喜欢说话吧，例如，早晨六点的地铁上。
早起工作的人好像都不怎么爱说话，或许这就是为什么早上地地铁里拥挤却不嘈杂。
他们是不是和我一样内心荒芜空荡呢？好像并不是，这些不说话的上班族，貌似有了一个代替语言的交流工具：手机。
周围的人都纷纷低头看着手机，脸上神色各异，有喜有忧，有开怀大笑，也有面无表情。
我学着他们的样子，掏出手机刷了刷，却连一条新闻也没有跳出来，真是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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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小便是一个内向的小孩，我对交流和人群的恐惧是我学业上最大的阻碍。
我憋足了劲儿为自己鼓气，想要像那些自信开朗的同学一样，大大方方，举止得体地与他人交谈，站在万人瞩目的高台上演讲。
可我每次张开嘴，蹦出来的便是结结巴巴颤颤巍巍的单词。哪怕我的脸涨得通红，还是一样狼狈不堪，手忙脚乱，连个完整的句子也说不出来。
我感觉我这辈子几乎是废掉了，一个话都说不清楚的结巴，还能做什么呢。
天知道这个社会为什么这么看重社交能力呢。学校里的小组作业和课堂演讲简直成为了我的噩梦。
我感到全世界都在逼迫我去讲话，也就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的社交能力几乎全部丧失，甚至连简单的打招呼都变得困难极了。
我其实是痛苦的，被班集体排斥在外的感觉并不好受，我努力地挣扎着想要去融入，却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发不出半点声音。
那时候的我不过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不知道该采取什么样的措施来帮助自己摆脱困境。我焦虑惶恐，成绩一落千丈。整个人都变得神经兮兮的。
我开始疯狂地给在外地工作的父母打电话，我迫切地希望有个人能来跟我说说话，告诉我我并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可惜那个年代的老百姓并不是那么重视教育，我的父母常年在外为了生计奔波，况且他们早已有了各自新的家庭和充实的生活。我的那几个电话，在他们看来不过是一个留守儿童过度思念父母而发泄情绪而已。
我的父母其实很爱我，那年他们承诺年前会回老家看我，也确实言而有信了，还带了许多新奇的礼物。
然而那时候的我却丝毫不觉得欣喜，仿佛赌气一般，不愿意和任何人说话。
这一赌气就是好多年，以至于在后来那些颠沛流离的年岁里，再大的苦难我也咬紧牙关，沉默着自己扛过去。
-03-
毋庸置疑，我的学生时期充满了孤独与沉默。
可以说是很可怜了，但其实我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幸运的，高中时期遇到了一个很奇妙的人，让我的学生生活多了那么几分浪漫色彩。
她的出现极具戏剧性，就像言情小说里闪亮登场的女主角一样。那年开学，她作为插班生成为了我的同桌。
为什么是我的同桌呢，因为全班只有我身边刚好有一个空位。我一言不发内向懦弱的性格导致没有人愿意和我成为同桌，为此班主任老师已经不知道找我谈话过多少次了。
而我还是一样，畏畏缩缩，结结巴巴，连正视班主任的眼神都不敢。
而她呢，就成了那个倒霉蛋，在全班同学同情的目光下坐在了我的身边。
她是一个自信漂亮的姑娘，站在讲台上意气风发地做着自我介绍，恰到好处的语言和生动的表情动作惹得全班同学和老师开怀大笑，却丝毫没有哗众取宠的感觉。
她真的很厉害，那么漂亮，还那么聪明。
我像个流氓一样直戳戳地盯着她看了一节课，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我其实没有恶意，我只是很羡慕她，如此光彩夺目，能说会道，一看就是老一辈眼中那种以后要当干部的好苗子。
下课的时候，我偷偷地扯了扯她的袖子，十分牵强地张开嘴，努力地想要憋出“你好”两个字，可是还没等我的声音从嗓子里冒出来，她便如受惊了一般猛地将手收了回去，转身便出了教室，和其他同学嬉戏打闹去了。
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我知道自己内向的性格有多么不讨喜，可是她避之不及的样子还是让我十分难过。
她不知道我为了这短短的两个字作出了多大的努力，克服了多少恐惧。纠结恐惧的只有我自己，她在乎的只是神经兮兮的我会不会吓到她。
那时候我对她是有些失望的，这么漂亮机灵的姑娘，为什么不能对我这样一个可怜人耐心一点，给我一点表达想法的时间呢？
后来长大了毕业了，入了职场，吃了亏碰了壁，我才知道自己当年的想法有多么的幼稚可笑。
透过外表看内在的人凤毛麟角，换句话说，没有人真正在意你的内心在想什么，结结巴巴畏畏缩缩的形象已经足以让一个人厌恶你里。也不会有人像学校里的老师一样在意你开不开口说不说话，又不是什么垂名青史的文人墨客，逼你张嘴蹦出几个字来还能卖钱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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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无论她对我的态度有多么的怪异，情窦初开的我还是迎来了青春期的悸动，就像所有气血方刚的少年一样，我也对这个漂亮自信的女孩子颇有好感。
尽管她对我这个同桌，可能有那么一丝丝的厌恶。
那时候的我是不愿意承认她讨厌我的，各种强行解读她对我不冷不热的态度，歪曲理解她看我的眼神。
其实我心里再清楚不过了，时隔多年回想起那时她漠然的眼神，分明就是写满不屑和厌恶的。
但这丝毫不影响我怀念我那若即若离，早早夭折的“初恋”，少年人的爱情往往是没有什么逻辑性的，一厢情愿也可以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我像着了魔一样，每天坚持早起去食堂排队给她买早餐，偷偷地放在她课桌上。二两米粉，加个卤蛋，限量供应，先到先得。
我不知道她怎么处理我送她的早餐，是自己吃掉了，是送人了，还是扔掉了？
反正从来没有退回来过。
我心里都乐傻了，送了一份早餐，我便将未来小孩的名字都想好了，我和她一个姓，小孩跟谁姓都不是问题。
那段时间对我来说是十分充实快乐的，天知道为了送出这份早餐我付出了多大的勇气，每天清晨都在熙熙攘攘的长队里耐心地等待着，这是我整个高中时期距离人群最近的一次。
我无数次幻想着，她是不是已经发现了我的心猿意马，她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心怀悸动。
我的心中甚至无数次澎湃起释放自我的冲动，想要在放学时拦住她，告诉她她的笑容有多好看，她在校园里轻盈的身姿有多么美妙，像极了神话故事里凌波微步，罗袜生尘的仙子。
她让我看到了自己内心多愁善感，柔情似水的一面，像吟诗葬花的林妹妹，又像风流多情的徐志摩，仿佛她一颦一笑皆能牵动我心弦，此生得不到她便意义全无。
猜猜后来我们之间怎么样了？
她发现了我这个这个送早餐的傻小子，被我的一片痴情所感动。她发现我的内心脆弱而敏感，她要帮助我克服心理的障碍，与我一起享受美好人生。
她像炎炎夏日里凉丝丝的海风，悄悄吹进了我固步自封全副武装的内心，瓦解我的畏惧，洗涤我的心灵，告诉我我有所可依，有所可靠，不必独坐穷山，放虎自卫。
我们心意相通，互诉衷情，骑着自行车在林荫小道上歪歪扭扭地前行，她抱着我的腰，在我耳边嬉笑，将手伸进我的口袋里捣乱。
我们的影子被拉得老长老长，一直延伸到小路到尽头，就像我们青涩的爱情一样，一路陪伴我们完着这曲折漫长的人生之路。
她改变了我的人生，赋予了本该孤独到老的我一个温暖的港湾。执子之手，夫复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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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里，有人要喷我了，哪来的戏精，中央戏精学院毕业的吧，真会给自己加戏。
好吧，不得不承认，以上的种种美好都是我这个中年男人对于“初恋“的美好臆想。
很浪漫，很美好，难道不是吗？
我发誓我对那个漂亮的姑娘没有任何龌龊的想法。我曾经将她奉若神明，现在却未必还能清楚记得她的长相。
故事真正的结局到底是怎样的呢？好吧，准确来说这根本算不上故事，应该说后来的我到底是怎样死心的。
后来的我，还是一如既往地偷偷送着早餐，还是一如既往地胆小内向，甚至不敢开口主动和她说话。
我的性格注定我今生会错过许多美好的恋情，仿佛躲在角落里偷偷地守护才是本能。那时候的我也不奢求什么，心想着很快就毕业了，天大地大，我总能忘了她。
后来突然有一天，一切都戛然而止了，还没等到毕业，我就被告知她退学了。
这个消息对我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我不能理解，她那么优秀能干，为什么要退学？
退学这件事情在我们这个巴掌大的小镇上可不是什么小事儿，她的事情很快传遍了整个镇子。她之所以退学，是因为她怀孕了。
这样的消息对我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哪怕我有多么的反应迟钝，后知后觉，我也能够清楚的意思到怀孕这样一件事会给她那样一个未成年的少女带来怎样可怕的打击。
当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已经离开学校好几天了，我根本没来得及和她告别。她在我的人生里仅仅停留了短短一年半的时间，而我唯一主动和她说过的一句话，就是初识时那句被她打断的“你好。”
我追悔莫及，飞奔似的跑去她家，我有好多好多的心里话想和她说，我想要安慰她，告诉她不要害怕，甚至想过和她共同抚养那个孩子。
那恐怕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如此毫不犹豫的做出决定，虽然有些幼稚可笑，但总的来说还是值得敬畏的。可最终还是晚了一步，当我来到她家门前时，迎接我的是人去楼空。
我蹲在地上抱头大哭，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难过，一场无始无终的单恋活生生地被我变成了爱侣之间天人永隔的分离一样壮烈。
猜猜后来我怎么样了，因为她的离去，我豁然开朗，性格大变，奇迹瞬间在我身上闪现？
不存在的，生活就是生活，意外时常有，可意外能带来的积极改变却太少。
我的确颓废了一小段时间。真的，仅仅一小段时间而已，貌似一周都不到。我曾经以为自己会大哭大闹无法接受她的离开，也以为自己会引以为戒，不再因沉默而错过。
很奇妙的是，这件事情远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痛苦，我也还是那个内向胆小的小孩。仿佛冥冥自有天定，这件事情没能带给我任何的改变，就算有，也是消极的。或许下一次再遇到这样一个美好的她，我可能连早餐也不会送了。
人啊，其实总是这样，无论对人，还是对事，我们总是高估自己付出的真心，也低估了内心深处顽固不化的劣根。
当我意识到我根本无法通过这件事情来改变我本身的懦弱胆小时，我的内心翻涌起火辣辣的热浪，这远比失去心爱的女孩要来得痛苦得多。
她很快就悄悄地淡出了我的脑海，而我还是那个内向，懦弱，不愿意开口说话的小孩。我觉得自己一辈子就要这样窝囊下去了，人生一片灰暗，渺茫的希望不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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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可能会狠狠一拳将你打得口吐白沫，但是只要你还活着，就早晚有一天要适应生活的无常和社会的规则。
无法适应社会的人是活不下去的，他们可能已经悄悄消亡在倥偬岁月之中，甚至连渣都没能留下。
时隔多年，我很庆幸自己还活在着世上，而且从某种角度而言，活得还算不错。尽管我还是一样痛恨开口说话，甚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减少开口的机会，但是相比于多年前那个送早餐的小孩，我知道自己进步太多了。
人们都说高中时期的青葱岁月是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可是直白来说，我一点都不怀念那段不怎么美好的岁月。
高中时候的我，太怂了，瘦不啦叽的像个猴，说话结结巴巴，眼神躲躲闪闪，怎么看都有一种猥琐的感觉。
当然了，现在的我依旧还是一个不爱开口说话的异类，只不过，我从一个孤独胆怯的异类，变成一个苦苦寻求同类的异类，再到现在，变成一个不需要同类也能好好活下去的异类。
不说话又能怎样呢，内向又能怎样呢。
有人会说，你会找不到工作，你在职场会受到歧视，你无法升职加薪，你甚至无法娶妻生子，你只能一生独守孤独。
我不想反驳，因为以上这些看似有些夸张的事情我几乎都经历过。我也不想为我的人格缺陷找任何的借口，这样的性格注定我要比常人走更多的弯路，受更多的挫折。
挫折带不来成功，也丝毫不值得感谢，但是或多或少，都让人在潜移默化中有所改变。先不说好坏，至少这些改变都能让你逐渐适应生活的规则，让你看起来显得不那么离经叛道。
若非要论个是非好坏，那就要看你的如何对待这些无法避免的改变了。你将它当成岁月留下的宝贵经验，他便会在未来的某一天给你带来这么一个或小或大的惊喜，若你将它当成委曲求全的退让容忍，它便能成为那座永远在你心中鸣响的警钟，督促你秉持初心。
于我而言，时间和挫折带来的这些改变还不算太坏，至少在旁人看来，现在的我过着不错的生活。
我改不掉自己的习惯，戒不掉自己的恐惧，但是我学会了如何去掩盖这些习惯和恐惧，至少能做带不让它们大幅度地影响我的生活。
在无数次被辞退，被上司责骂，被旁人以异样的眼光相待后，我还是一样憎恨与人说话，不想与人接触，但是在必要的工作场合，再也不会有人看出来我丝毫的恐惧和反常。与之相反，我巧妙地将自己的沉默寡言变成了世人眼中所谓的沉稳谨慎。
我很开心自己能有这些改变，也很乐意将自己变成一个至少表面上看上去得体沉稳的人。
尽管我本质里还是那个内向沉默讨人厌的人。 不过没有关系，至少我的生活有所改善。
当然了，这些改变自然不是因为不想再像高中那时一样错过心爱的女孩儿，而是为了填饱肚子存够余粮，不做一个被社会淘汰的废物。
吃饱穿暖点感觉真的太爽了，每次想到餐厅里各种琳琅满目的美食，我告诉自己，如果想吃，就得硬气头皮走进这家客聚如潮的餐厅，鼓足勇气去跟面前这个看上去“凶神恶煞”的服务生交谈。
这也算是日常生活里我对自己的一点小锻炼了，效果还真的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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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可笑的是，我这种独来独往无牵无挂的生活方式竟成了一些朋友同事眼中的洒脱，成了他们所崇尚的一种精神境界。
如果他们知道我过着这般清心寡欲的生活仅仅是因为我是一个不敢与人说话的怂逼，恐怕笑声能把屋顶都掀翻了吧。
不过我不怕，敢于面对内心深处的怂，也算是一种本事不是吗？
零零散散地说了这么多，最后划个重点：
高中时期的小组作业和课堂演讲真是讨厌极了，这样的方式根本无法培养学生的沟通交流能力，不过给应试教育披上了一层好看的外衣，美名其曰素质教育，培养学生全面发展。
我不是教育学家，也不知道现在的小孩儿还要不要遭这罪，反正那玩意儿就是很烦人，就像你递给女朋友的那杯热水一样，喝下去屁用没有，还撑的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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