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

今年的大雪来的早 ，刚进十月，就落了厚厚的一层。满世界白茫茫一片，遍地生寒 ，有点晃眼。

一大早，孙决明胳膊上挎着个竹篮，抄着两手出了门。篮子里放着两卷火纸，火纸下面是两个白面馒头，还有一小瓶酒。慢慢悠悠的往庄子后面走着。

好好的吹过一阵风，卷起地上的雪花 ，扑打在脸上。他哆嗦一下，拉拉袖口 ，尽量把脑袋往衣领里缩。

离庄子两节地是一条水沟，沟里长着芦苇。白绒绒的芦花，随风摇摆，万头攒动，雪花飞舞。

沟沿上有许多土坟，坟里躺着的，除了孙家湾各家各户的先祖，还有外村的先人也迁到这里。

孙决明爹娘的坟在最东面，东南西北方向坐着。

看着爹娘的坟，孙决明的眼圈一红。去沟边薅一把芦苇草，折成三段，窝成一把， 攥在手里，把坟前的雪扫出一片空地。

“扑通“一声跪在爹娘的坟前：“爹，娘，儿子想你们了，这几天夜里老是梦见你们。”

边说边从篮子里拿出火纸，口袋里掏出一盒火柴。拿出一根对着使劲一划，没点着。又拿出一根，还是没点着 。

第三根还是没点着，

第四根，第五根都没点着，……

眼看着半盒火柴就要快用完了，孙决明心里着急，真是出鬼了，这火柴昨天才买的，摸着也没受潮，怎么就点不着呢？翻来覆去的看几遍，没发现有啥问题。

脑子灵光一闪，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赶紧朝着坟头连磕三个头：“爹娘，可不要跟儿子开玩笑了。再点不着，你们没有钱花，可别怪我不孝顺。”

磕完头，又拿出一根，心想这回再点不着就回家，明天再来。

没想到还真点着了火纸，他心里松口气，原来是爹娘怪自己没磕头。

风吹着，火纸烧的很快。

孙决明一直跪着，看着火一点点燃烧，又一点点化为灰烬。人这一辈子真有意思，不管你是大富大贵的有钱人，还是受苦受累的穷苦人，最后的结局都是一样的尘归尘，土归土，没入尘埃。

一个雪团突然“嗖”地一声砸在他头上 ，他吓的头一缩，脖梗里顿时冰凉一片。

“谁？谁干的？”

一只小鸟飞快的从身边一棵干枯的树枝飞过去 ，落他一身雪。那时他爹临走之前要他栽的，希望自己能庇护子孙后代有朝一日出人头地。

孙决明站起来看看四周，除了风吹芦苇发出的“沙沙”声，没有一个人影。他从小就胆子小，硬着头皮围着坟走一圈，没发现有啥异常。或许是小鸟搞得鬼。又往前走几步，确定真的没人。这才重新回到坟前蹲着。

“嘻嘻……

一声轻笑吓得他浑身起一层鸡皮疙瘩，站起来就往回走。走了几步，站住。又快步走回去，把没有燃尽的火纸踩灭。低着头转身就跑。

脚底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像是后面有人跟着。他跑的快，那人跟的快。他走的慢，后面的人也跟着放慢脚步。

他突然停住脚步，猛一回头，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皑皑白雪，亮的有点刺眼。远处是白色面包一样的村庄。哪有人跟着？他有点迷惑，难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自己吓自己？

再一转身看见妻子苏合香穿着一件蓝色棉袄，站在不远处，看着他笑。头顶的红色方巾在白色的雪映下显得特别耀眼。

“俺的个娘来，人吓人，吓死个人。你啥时候来的怎么不言语一声？”

“老远就看你跟偷鸡贼似的低着头走路，不知道的以为你找银子呢？这么长时间不回家干啥呢？家里的饭都快凉了。”苏合香的嗓门大，笑的像个傻子一样。

“赶紧走赶紧走。”孙决明嘴角抽了抽，想着刚才的事，心里还发怵。连连朝她摆手，让她回去。

“咦，我的竹篮子呢？”苏合香发现空着两手的男人，收住笑脸。

“坏了，忘咱爹娘那了 。走走走，咱先回家吃饭，我等一会去拿。”孙决明这才想起拿的馒头还没上供，还没给他爹倒一杯酒，把竹篮子也给忘了。先回去吃饭，回头找个胆子大的和他一起去。

“就知道你会忘，我才来看看的，还真被我猜中了。我和你一起去拿，也给咱爹娘磕几个头。”

“别，你千万别去。”

“怎么了？你不会把我的篮子给烧着了吧？那可是我前天新买的。”

“哪能呢？主要是这个……那……唉，回家再说。”

“啥话不能在这说？你不去，我去拿。”

“那地方不对劲。”孙决明犹豫了一下，凑近妻子耳边小声说。

“我去看看有啥不得劲的 ？”苏合香不再理他，一直朝前走。

孙决明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磨磨蹭蹭跟在后面。

“咦，篮子好好的，馒头哪去了？”苏合香先一步走到坟前，左右看看，奇怪的皱皱眉。

“这还用问，肯定被咱爹娘吃了。”老孙头抄着两手，低着头后面站着。

“你放……”苏合香说了两个字，看看公婆的坟，赶紧跪下磕一个头。“他们真要能吃还好了呢？找找看看，兴许被老鼠偷吃了？不对，你拿的酒哪去了？”

“那还用问，我爹那么喜欢喝酒  ，肯定被我爹喝了。”

“你放……”苏合香很无语的看着自家男人一副缩头缩脑，胆小如鼠的样子，自己当初到底是看他哪好？非要嫁给他。

她小心心踩着雪去其他几个坟头后面转一圈。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声呼噜，孙决明的心跳的厉害，他能清楚的听见自己“咚咚咚”的声音，他使劲地按着胸口，生怕下一秒心会从胸膛跳出来。

没想到苏合香接下来的一句话，更是吓得他心惊肉跳。

                 

开枝散叶这么多，一个南瓜也没结。

一大群一大群出来，一个也没有搞回来。

要原谅人家，就当原谅你自己。人家欺负你，你再欺负回去，就把问题搞大了。

不跟坏的事情争论，你就不会变坏，往好的事情想，就会变得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