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离开我们快三年了。在关中,三周年是活着的人给逝去的人举行的最后一次祭奠礼,也叫释服礼,意思是三年过后便可脱掉孝服了。
滴水|回忆我的父亲我对这个祭奠礼的看法是活着的人对亲人再次表达思念之情的一种形式,主要是做给认识的人看的。其实,表达思念有多种形式,也不分时间和场合。何必非得在三周年那么多的人面前呢?据说,会表现的人,村里人一般认为那肯定是孝子,不会表现的人,则被人认为不够惜惶,不够孝顺,当然算不上忤逆。
我对父亲的思念只有我自己知道。这种思念不因节气而必须有,也因节气而必定有。特别是清明和春节,这两个节气,我一般都会回去,到公坟里去,虽然我从来不曾带锨和锄等工具,也从来不去按先人们的规矩修理坟头,可我每次都会烧纸、焚香、鸣一串炮,有时还要掰几块坟翠或者油角角,然后给祖父祖母以及父亲磕头祭拜,风雨无阻,哪怕雨后地湿,泥了裤子,也从来没有减免过。我把这种古老的传统看作一种尊敬,一种心里最崇高的安慰。之所以认为是安慰,因为我认为,那纸钱焚烧完后在一秒钟以内就被先人们收到了,比顺丰、圆通等快多了。
站在父亲的坟头,我常常会愣怔一会,儿子经常催促我。愣怔的时间里,我的大脑不属于我。我有时会有特别怪异的想法,总感觉父亲躺在那阴暗潮湿的地下,缺氧!然后我就会窒息。我窒息的结果是,我会后悔,后悔答应父亲土葬了!
我的鼻腔会突然酸酸的。尽管每当出现这样情况时,我都会想起父亲那句“男人有泪不轻弹”,可依然会酸酸的。想起父亲一生诲人不倦,却把家里日子过得极其糟糕,我记忆中从来没有宽松过。父亲一生是劳碌命。退休后,他把自己全部的精力用到种好家里那包括我的地在内的四亩半地上,那些地其实没有父亲的,但他视作除了我之外最亲的“儿子”。父亲爱土地如命。他总认为,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也是他这种“一头沉”的半农民的命根子。父亲把地很当事,可是土地却从来没有好好地回报过他。家里一直缺吃少穿,是我小时候最深的印象。
父亲过着普通老百姓再普通不能普通的日子。但父亲从来没有亏待过我。我是家里的老小,也是生在长在改革开放的年代,别人说我们这代人没有受过苦。我没有经历过三年自然灾害和一些历史性事件发生的年代,所以我没有体会。这不怪我。没有经历,永远不知。我只在书本里知道了那个年代,知道了上一辈人的艰苦与不易。
父亲离开我时,我在他身边,他是等了我一句话后合上眼睛的。合上眼睛的时候,我看到父亲眼角滴下一行泪水来,虽然只有几滴。但却让我梗的模糊了视线。我追悔为父亲剪脚趾甲的时候为什么没有那么认真,总是草草了事,敷衍过关;我追悔为父亲端饭后,很少陪他吃完,父亲后期的时候,母亲包了饺子,我记得清清楚楚,母亲说父亲瘫在床上,大小便不方便,让少吃点,碗里盛了12个蒸饺,其实也不少,我懂母亲爱全家人的心思包括对父亲,父亲用了不到五分钟吃完了,我当时目瞪口呆,他几乎不去咀嚼,一口一个,我那天才知道什么叫狼吞虎咽,吃完后,我问父亲还要不,父亲说不要了,让我喝点就行了,我当时泪水溢满眼眶……
父亲生我养我,却没有跟着我享过一天福。关中农民把一生的精力和日子都压在盖房上。印象中父亲一生盖过两次房,第二次正好是我考上中专那年,他很骄傲的是用了上好的松木椽,盖了三间厦房。那是父亲毕生的成就。而我,在父亲逝去那年的春上,也是我门槛的那年,把父亲一手盖的厦房给拆了,虽然盖了新式的平房,也刻意装饰了仿旧的墙砖和瓦檐,但我从我将父亲用轮椅推出来看后的眼神里发现,父亲只是嘴角笑了笑。
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父亲。但父亲永远是儿女心中的墙,因为他是伟岸的!
滴水|回忆我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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