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默对我很照顾。我刚来公司,没有工作经验,一切对于我都是陌生的,但万默从来没有不耐烦,工作上面悉心指导,有外出与人见面的机会,都会捎带我。
那时公司决定出版一期杂志《青春季》,主打年轻市场,但这杂志比较新颖,在市面上是独特的类型,若要和市场上面的同行竞争也有压力,同事们都唯恐辛苦做出来得不到市面上的认可,都推诿拒绝,即便之前有两个同事在弄,也半途而废,但万默始终认为公司需要一定的创新,再继续这样的下去,公司很难有新的突破和影响力,而新杂志所需要探索的客户对象、主题、风格、销量、渠道都是需要重新考虑的。
每一个新的项目发展都需要有一定的牺牲,亦需要有一定的魄力。万默有这样的魄力,他大胆地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我。才初入公司的实习生。而此之前,我对这个行业没有任何经验。
我问万默,你确定要把这个任务交给我吗?
万默说,嗯。
但我没有任何的经验。
就是因为你没有经验,所以我相信你的思考方式是独特的,你是我们公司同事当中年轻的一位,我们现在的杂志接近老化,抓不住年轻群体的眼球,我希望你能以你的思想和思维去大胆地做它,后期的外部对接、市场宣布等都不是问题,你不需要操心,你只需要把内容做好!
我只说了一声好,便不再多说。
此刻我需要做的便是竭尽全力地去完成这个任务,不想辜负万默对我的信任。
紧张的工作开展了,万默希望能将新杂志尽快推入市场。
说实话,尽管我写过一些不痛不痒的文字。但出版书籍这方面大学期间从未涉及,于我而言,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好在我学习能力较强。每天扯着同事询问,跟导师打电话。了解整个行业的来龙去脉。摸索着一个板块一个板块的学习。从选题,到封面,到亲自一篇一篇查看作者投稿上来的文章,整理选集内容,甚至一个字一个字地核对文稿。
对于写作者而言,写作状态经常是在晚上,只有在晚上才能算得上真正的清净下来。没有电话打扰,有时会有淅沥的雨声相伴,心中一片安宁,思绪泉涌。为了尽快完稿,我常常熬到凌晨三、四点钟甚至通宵写东西,写感受,编辑内容。那些本无生命的文字从我的笔尖流淌出来之后,开始活跃起来,它们有了情感。我仿佛能够看到他们在纸间跳跃起舞蹈。
很多个没有星光只有暗黄色的灯光陪伴,独自面对着电脑好几个小时的夜晚,对着镜子里满眼蔓延了血丝、面色苍白的自己鼓励说声,万默这么信任你,不要辜负他对你的信任。
这一年的夏日,雨季绵长,有时,微风轻浮,愁雨满天,细雨打着浓密树叶,发出声响。有时彻日彻夜喧哗奔腾,雨声如泣,落雨如尘下得内心怆然。
夜间躺在床上,关掉灯,聆听凄凉雨声,风刷刷的,树木使劲摇动有如受冷打颤。
我常有种不知何时何年的错觉。
但这样的时刻,睡在被窝里,却温暖益常。那样的感受就像幼年的我,南方午后突如其来的大雨,雨打在屋顶的青瓦上,如在谱一曲忧伤的骊歌。风很大,刮得没关紧的窗户呼呼作响,我很担心那块脆弱的窗户会碎。疾风从窗缝中挤进屋内,破旧的床帘微微颤动。我幼小的身体躺在茅草铺就的破榻上午睡,裹在被子里就像是躺在母亲的怀抱,那样的温暖让我万分感伤。
每逢这个时刻,我睡得很香,像是沉溺在一个温暖的梦里。
那样美的梦,不用为生活所迫,不用去操心面对世界的挑战,甚至不用去爱,不用去用情,让我觉得岁月静好,此生足矣,不愿醒来。
一天傍晚,万默问我,晚上要和合作商去九眼桥的酒吧,询问我,要不要去。
我说,好。
那是我平生第一次进酒吧。
车子停在巷口,酒吧在一条蜿蜒逼仄的小巷里,暗红灯烛,仄仄长廊,门庭若市。
拐了几个弯,走进途中,烧烤摊热气腾腾,酒吧里响着喧腾的流行躁动音乐,乐声真是震耳欲聋,把房子都震动起来了。途中不断有年轻男女挡住去路。
来吧,进我们这家店,没有最低消费。
我们这里有妹子……
我们这里有优惠……
我们沿着狭窄的木楼梯往三楼走,二楼的声响嘈杂喧嚣,一群人在自娱自乐地唱K。店点昏暗,粗糙褪色的壁纸,侍女满脸风霜,双眼媚尘。
我没多说话,独自坐在一桌旁,室内烟熏火燎,啤酒红酒的气味蒸腾在空中,各式国旗挂在墙壁上。
万默来敬酒,千河,你怎么啦?
我说,没事,你去招呼合作商即可。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啦,内心深处其实空无一物。
他们去到二楼去唱歌,我独自啜饮。
我忽然明白,人有那么的不快乐并非是生活所迫,而是本身所无法排遣的忧伤。
是夜已深,归途中雨又下起,且猛烈极了,雨刷刮得极快,灯火勾立旖旎,霓虹也在招摇。就像是涂脂抹粉的应召女郎。汽车呼啸而过,溅起一摊水花。
我坐在万默的车子副驾驶上,双手交叉,靠在坐垫上,万默专注地驾驶着车辆,我用眼角的余光偷瞥他的侧脸,昏黑中他脸的轮廓显得敦厚,他双手持着方向盘,小心翼翼的,眼光直直地看着前方。我的心里似乎有一点难受。
我说,万默。
万默,我唤的是万默。不是万总,不是英文名字,也不是默哥。
我始终认为,我与万默的关系跟任何人都是不一样的。
万默回答,嗯。
你以后还要不要喝了酒后开车了,这样太危险了。我说得谨慎而担忧,生怕我的一句不合时宜的话语便让他不悦,虽然他从连一句很重的话都从未对我说过。
万默笑着说,我命大得很。嘿嘿……开玩笑,我会有分寸的。
广播里播放了一首很好听的音乐。
……
闭上眼睛就在我面前转呀转
我拿什么条件能够把你遗忘
除非我们
从一开始就不曾爱过对方
……
万默也跟着唱,我问,这是什么歌?
他说,这是齐秦的《袖手旁观》,我很喜欢的一首歌。
那一次后,我把这一首听了不下一百遍,甚至到KTV轻车熟路。
这时候万默的手机突突地响起来,他拿起,听得出电话那头是一个清脆的女声。
万默说,蔷薇,我现在和千河在回家的路上,十几分钟应该能到家了。
随后他挂断手机,继续开车。
我坐在他的旁侧,内心却如翻江倒海般。
你能在他人面前毫不刻意地脱口而出提及我的名字,这证明我在你的心里是有分量的。但原来,你是有女友的。
我该如何向你诉说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我的脑袋轰隆隆的响,空空如也。那些雨水白花花地下到我的心坎里去了。我内心寒凉。像你这样温柔体贴,优秀好看的男子,有女友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吗。我不知道我竟然会这么伤心。
即便你没有结婚,没有女友,跟我有何关系。我是吃醋吗。但我不是应该祝福你得到幸福的吗。
可是为何却从未听你提及你的女友,为何你待他人亦友好温柔。
后来,只是后来,我才知晓你俩的故事。
他把车子停在巷口,雨还在下,我嘱咐了一句,小心行车。走回了家!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