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爱恋浓烈如酒,没喝过的人怕是无法体会。
那一年,又细又瘦的银杏树椭圆形的叶子变得黄灿灿的。十月的风又翻动起落寞安详的落叶,学校山坡的草地也开始泛黄。这是我在大学的最后一年了。
我在国庆的假期从南方小城市的一所普通学校去到了北京参加一个文化论坛,鬼使神差般地遇见了万默。
说来世间事也挺奇妙的,本互不相识完全陌生的两个人,只需那么一个巧合机缘,从此互相渗透进彼此的生活领域,产生深刻的联系,产生深沉的爱,直至血液融合,人与人之间的藕断丝连从此便万劫不复。
谁说的,生命就是种种种种的偶然。
那是我第一次来到北京,第一次来到大城市。从火车站出来,是北京灰白色的天空,鱼龙混杂的人群,垃圾纸屑灰尘遍地,黄色烟蒂未扫净卡在路面凹陷处,路边的老房子蛛网密布,瓦楞上残留着荒黄被蚕食空掉的叶子。路旁的植被和树木如干枯的老人,没有生气。晃动的阳光耀眼致盲,空气昏闷炙热,或许是路程累之所故,目炫头晕的。
短暂的停留,未计划去其他地方,只在租住的宾馆楼下附近走走。夜深的时候,没有闹区的繁华与喧嚣,小巷子静谧安宁,路灯昏黄暗淡,稀疏的小店开着门,水果店、超市、小商铺、小饭店顾客寥寥。
我孤寂地走着,有微风浮过我的脸颊,吹漾起我的发丝,这个城市的夜那么深那么大,吞没我于无形,我曾经有一颗野心,一颗动則想要掌纳世界的野心,但我的野心一到这里也跟着被吞并了。
我在这里不认识一个人,感到我的无所适从和无能为力。连落脚的地方都是陌生的,有寄人篱下的凄楚。
在一个很文艺的书店举办的活动,有很多业界知名学者、作家参与分享。当时万默恰巧坐在我的隔壁。
他面容坚毅,骨子里透着他的从容俊雅和气宇宣扬。那天他穿着一套干净整洁的深蓝色西装,里面贴着一身白净素雅的白衬衫,在式样和面料上看得出是一件精雕细琢价格不菲的衣服。白皙厚实的脸孔,淡淡的犹如新月般婉转的眉毛下有一双细长凤尾的眼睛,眼里闪烁着干练温柔的光芒。
演讲者依次登场,有口沫横飞的讲者,有水淡如鸟的讲者,有激情洋溢的讲者。我坐在底下默默不语地鼓掌与欣赏。休息罅隙,坐在旁侧的他微笑伸手跟我打了招呼。
你好,我是万默。他边微笑地说边递给我一张名片,眼神诚恳,温柔如水。
名片上显示的是S公司的总经理。
我目瞪口呆。S公司在出版行业不大,但也算出名。想象不到,这家公司的老板竟然如此年轻,只三十左右。
我双手承接下来,羞涩不堪。名片上有他的照片,他手提一只公文包,站在如伞盖的树底下,圆润坚毅的脸庞,卡其色休闲裤,细碎的短发,白色麻衬衫,银色镜框眼镜,一脸灿若星河的笑容。
万默,我第一眼见到你,好像在黑夜中看到了满天耀眼的星辰,你就是我的光。我心中一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出现在了我的生命中。因为你,我有了欣喜,也有了悲伤。你竟成了我欣喜与悲伤的来源。
生命的可悲与可喜在于我们对未来的无可预知。由此,每天都是新生,每天都充满期待。
因为遇见你,我的生命都不一样了。
万默。
我的心跳剧烈,脸颊上的一点绯红红到了耳根。后来这张名片被我随机夹在一本书里面,有时偶尔翻到会从书纸里滑落,捡起来仔细端详,从未预料和他会发生那么多故事。
犹如命中注定。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他的眼睛看我时好像把我的魂魄吸走了。
你喜欢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们去估测自己的品味,什么发型、什么皮肤、什么性格、什么家庭背景、什么习惯……然而当你真正遇到的时候这所有的条件全都消无声息地失踪了。
喜欢,来得无缘无由。
原来喜欢一个人,可以把世间最美好的词语用在他的身上。
那天中午,他热忱地邀请我一同吃饭。
我们在会场旁边的一个破旧的瓦房院子里找到一家小馆子,他向餐馆服务员拿了菜单过来,你喜欢吃什么,你自己点。
我说,我随便,简单一点就好。
那还是我还来点吧。他直接干脆地点好了饭菜。
你一个人来的?万默问。
对。一个人。
你还是大学生吗?
对。大四了。
哦,什么专业?
中文系。
我在成都工作,你有时间来成都玩。
好,下次去成都定联系你。
我盯着万默坚毅清朗的面孔,这般的俊郎,令我挪不开眼睛,却又羞涩地不敢盯住。而又是那一张脸,叫我刻骨铭心,多年后依然不忘蜀黎。即便是嘴角右下方的那一颗浅显模糊印记的痣。
饭桌上,万默不断地给我夹菜,并嘱咐,不用客气啊,当成是自己家人一样。如同许久未见的友人,没有寒暄,也并无生分。
我为着这一点潮湿的温情感动良久。
那次对话,我因在陌生人面前拘谨的性格,聊得琐碎而潦草,只是最后彼此留下了联系方式。他叫我记得时常给我发邮件。
而这个庸常的午日,普通的一顿饭,因有了万默的参与,令我终生难忘。
回到C城已是凌晨两点,夜色冷清,拿行李箱花了十几分钟,又去等出租车,排着长长的队伍,黑压压的一片人群,我困倦疲乏得眼睛直打颤抖,在冷风中又排了十几分钟的队伍才打到车。
在回学校的出租车内,我注意到有小雨点打在挡风玻璃上,车子的码速很快,发出呼呼的声响。我在车内闭目休息了会儿,用手机听着一首增田俊郎的《绿座》,是日本动画片《虫师》的配乐,我很喜欢。日本动画片的配乐都极其优质出彩,迎合剧情需要,搭配或安宁或悲凉或轻松或愉悦的背景音乐。
到宿舍后已是凌晨三点。舍友全回家了空留我一人。我用烧水壶灌了水烧着。接着又去洗手间打开水龙头,用白色瓷盆接了水,挤出最近买的洗面奶在脸上胡抹了一番,用双手捧了一泊水,泼在脸上,对着镜子,然后揉搓起来,泡沫不多。洗净后接着又挤了牙膏,用嘴巴喝了一口水,漱了漱口,慢慢地刷了牙。
等一切完毕后,才倒在了床上,床发出了吱吱吱的声音,回想起近几天遇到万默发生的事情。如同做了一场梦。而今,像又回到了现实赤裸裸的世界当中,美好的事情早已经如风般飘远。
我脑子不断地回旋着两个字,万默,万默……它们像苍蝇一样在我耳边嗡嗡地响,令我脑袋疼痛发晕,却又忍不住想。
我拿出万默的名片,站在如伞盖的树底下的他,圆润坚毅的脸庞,一脸灿若星河的笑容。我看着看着泪眼模糊了。
万默,你是否也有过那样的感觉。
生命中难得遇见一人,令你颤动,令你魂不守舍,因为难得,所以会时时转顾怀念。
我却开始害怕起来。害怕爱上你,害怕不得的痛苦。
为什么我对你一点都不了解,心里却对你这样想念,我们分别不过一天。
一天而已。
真是如朱天心所说,“死亡和爱情,诗歌和哲学的焦点,一直没有解答。难怪自己彷徨这半年,原来这是亘古最难的两道题,而今天占据满心的亦是这两者。难怪自己不懂,是不懂。”
真是不懂。
窗外黑黢黢的,仅有树影的轮廓。
那晚我竟然做梦,梦见了你。
而那个梦,如今,我已忘记了。但我记得。很美好,也很悲伤。
我本以为我俩之间的缘分不过如此,恰如在人潮汹涌的街道与一个陌生人擦肩而过,你目睹过那些或雍容或憔悴或神气或颓唐或幼稚或苍老的容颜,仅此一面,转瞬即逝,没有任何瓜葛。
万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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