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长安县,赵府。
“少爷,老爷吩咐过了,你不能出府,就别为难老奴了。”
赵府游廊千转门庭如市,某处九曲九转回廊,一个花钿绣服青年闷头往府外走,其身后曳着一位身着褐色长袍老人。蓦地,青年刹住脚步,转身沉声说:“今日是清明,我去城外替娘亲上一炷香有何不妥?刘伯你若再要阻拦,休怪我翻脸无情!”
老人一愣,原先以为这位常年流连勾栏瓦舍的纨绔少爷今日如此急匆匆定是为了某家花魁,却不曾想是为亡母上香,他在赵府待了小二十载,可谓是亲眼看着这位少爷长大,说是少爷,其实已经将其视作是自己的半个儿子。想到这孩子自幼丧母,老爷又极少对其管教,老人心头一软,撇过头淡淡道:“老奴一时失察,未能拦下少爷,待老爷回府后自会谢罪。”
青年深深看了一眼老人,拱手道:“劳烦刘伯费心,老头子回来我自会与他说明详情。”说罢,转身离去。
半个时辰后。
一架马车在赵府外停下,马车四马拉乘,大宋规制天子出行乘六马,王侯乘五马,公卿乘四马,车上人必是上京黄紫公卿中的一位。
守候在府邸大门的下人纷纷拥上,从马车上搀扶下一位老人。老人身着大宋官服,衣角绣有仙鹤。大宋沿袭旧制,唯有一二品官员才能在官服上绣有仙鹤锦鸡。纵观当朝,赵姓而能任一二品大员的唯有大宋宰辅赵克己。
赵克己步履蹒跚,苍颜白发,脸上沟壑纵横,隆符年间新登上大宋庙堂的年轻臣子第一眼见到这位传奇宰辅,都会敬畏他的权势而震惊他的苍老。
老人踏过门槛,忽地收回脚步,扭头回望大门上的绿油兽面锡环——在大宋,只有一二品大臣府门有资格享受这种规制。而他,静观三朝风云,在庙堂浮沉了三十五年,才换来这么一对。
他初登朝时,龙椅上坐的还是气吞万里如虎的高祖皇帝,只是已经老态龙钟,没过几年就驾崩了,之后,就是那位以勤政著称的文宗皇帝,广纳贤才造就大宋开明盛世,可惜英年早逝,如今,小皇帝患肺痨命不久矣,妖后垂帘听政十七年,终于按耐不住想要称帝。
他不过是提了一句自古从无女子称帝,就被这位盛氏浅予记恨在心,以她不惜戕害亲子的手段,接下来还不知怎样对付他。
他叱咤三十多年,早已看淡生死荣辱,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赵徽——这个老来幸得的独子。
“赵徽呢?”望着门环,愁眉不展的老人忽然问,“这小子去哪儿了?”
被赵徽称作刘伯的赵府管家低声应道:“少爷去城外为夫人上香了。”
上香?老人一愣,随后恍然,是了,都忘记了今日是清明,以那小子的秉性定然会为他母亲上香。只是——老人想起某个心狠手辣的女人,两道灰白眉毛蹙成了川字,沉声问:“他去了多久?”
管家回忆了一下,说:“约莫有半个时辰了。”他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补充,“是老奴未能拦下少爷,老爷千万别怪责少爷,少爷他也是思念夫人,决不是因贪玩而以此作谎。”
赵克己摇了摇头,知道这位亦仆亦友的老管家会错了意,但事情紧急,由不得他多作解释,他沉吟道:“备一架马车,然后派人寻回徽儿,不论他怎么说,硬架也要把他给架回来。再通知牧野去议事厅,我有话与他交代。”
管家不明所以,却还是一一应下。
半柱香后,赵府议事厅。
老人抿了口茶,对身前的中年儒生说:“事已至此,我除了应战,别无他法。你先带徽儿出去避避,免得到时候与那女人对起阵来我捉襟见肘。徽儿不是想看看江湖吗,你就带他看看,待风头一过再回来便是。”
中年儒生眉头微皱,想问老人胜算有几分,可话到嘴边,又戛然而止,最终他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一个时辰后,赵府外。
随着一阵嘎吱声,车轱辘缓缓转动,车厢内部暖玉温香,极尽豪奢,多是些寒门子弟无法想象的物事。
赵徽斜倚窗边,怒气冲冲更有些莫名其妙。他本在城外坟头与娘亲说着不足为外人道的贴己话,却被一干下人不由分说架回府,正当他一肚子愤懑要找老头子理论,又再一次被下人不由分说架上马车。
揣着沉甸甸的银票,还有一封老头子硬塞入他手里的信,赵徽满肚子疑惑。过去他屡次提出远游的要求,无一例外被拒绝。但今日老头子却一反常态,不但为他备好了一驾上等马车,更附上了足够的银票,甚至在临走前还偷偷摸摸塞给他一张纸,随意一瞥,竟是白帝城那位将军的亲笔信。
老头子这是发什么疯?赵徽掀开竹帘,探头回望,只看得见家门口两尊越来越小的石狮子,至于父亲,远远的只能看见一个佝偻轮廓,看不清具体神情。
赵府大门外,赵克己目送马车消失在巷子拐角,长出一口气,在亲手送赵徽离开上京这个烂泥潭后,他的一颗心终于是彻底放下。老人转过身,打算回屋好好思忖如何应对妖后,却听见一阵轰隆隆的马车声从身后不远处传来。
“就这么等不及吗?”赵克己身形一顿,用只有自己可以听见的声音说道。
巷子拐角,驶来一列车队,拢共有七驾马车。
马是西域进贡的枣红马,车是天工司的得意之作,专供皇室宗亲。这一列车队,非富即贵,尤其是敢在赵克己这位当朝宰辅门前抖擞威风,身份呼之欲出——除了那位妖后的亲信,谁敢如此逾矩?
车队到了近前,为首者掀开面甲,居高临下审视眼前老人——这位驰骋了三朝庙堂的盖世权臣。他的嘴角忍不住掀起,几乎控制不住此时的得意,朗声说:“赵克己,你可知罪?”这人已经图穷匕见到连宰辅都不唤一声,直呼大名。
赵克己站在台阶上,双手笼在袖子里,抬起头,他认识这个人,千牛卫大将军黄天行。还记得有一回早朝,满朝文武都不赞同将此人纳入军中,还是他念在昔日旧情,力排众议。没想到此时却成了一把要自己命的利刃。
不过——?
赵克己视线越过黄天行,他更好奇其身后的七驾马车中都坐了谁,谁有胆量在这个关键时刻选择站队,与他这位三朝宰辅唱反调,就不怕朝堂倾轧,落得个一蹶不振?
“赵克己,你可知罪!”黄天行觉得自己被无视,加重了语气,恶狠狠道。
此时老人已经隐约猜到了马车中人都有谁,心中暗叹,明白此劫难逃,轻声回答:“老夫何罪之有?便是有罪,也应该是大理寺派人,再不济就是刑部,何时轮到千牛卫了?难道黄将军升了官,成了大理寺少卿又或是刑部员外郎?还是说,黄将军越俎代庖,自认能替代御史台?”
大理寺负责审讯人犯、拟定判词,刑部负责复核,同时报御史台监审。千牛卫虽说论兵甲凌驾于这三个机构之上,但论起实际权力,却有如天堑。
黄天行一愣,恼羞成怒,破口大骂:“赵贼,你试图谋反,意图篡国,千牛卫守御皇城,本将军怎就不能管了?”
谋反?篡国?
老人咀嚼着这两个刺耳的词,不禁失笑,若他想要谋反篡国,又何须等到今日。当初,北原那位天可汗曾牺牲八百精锐,只为送一封信给他。信上说,只要他赵克己告老还乡,便许他三州之地,裂土封王。而他呢,只是拿起信放在烛火上点燃,任凭这个泼天大的诱惑化作灰烟。
拿这两个罪名对付他,真是讽刺。
赵克己语气玩味:“黄将军能否细说,老夫是如何谋反,又是如何篡国?黄将军这样无凭无据往老夫头上安了项杀头之罪,老夫实在是有些惶恐。”
黄天行一时语塞,他只是奉命行事,是从太后手谕上得知这位老宰辅所犯何罪,至于其中详细,却是一点不知。
黄天行身后,第三驾马车的幕帘被侍者掀开,一个儒生模样的中年人面色无悲无喜,说:“伙同罪女楚千凝谋害先帝,是为谋反,暗中与北原勾结,是为篡国。老师,你还有何话可说?”
赵克己看着这位生平最器重的学生,对于他出现在此地既觉得意料之中,又有些理所应当的失望。老人自嘲地笑了笑,道:“书生杀人,口诛笔伐,最是无愧于心。七意,不枉老师教你十二年,你已经青出于蓝,深谙为官之道。想必凝妃与天可汗的亲笔信你也已经伪造好,只是可惜了你一身独步大宋的书法,用在这里委实是屈才。”
中年儒生静静地看着这位昔日恩师,如同看集市上论斤两贩卖的牛羊肉。
赵克己回过头,目光在先帝亲自提笔写下的“赵府”门匾上久久停留,犹记得先帝在世时曾金口玉言,称“老宰辅为我右臂,赵氏为我大宋擎天之柱。”却不曾想,先帝一逝世,这臂膀、这擎天之柱就要被连根砍断了。
黄天行眉宇间流露不耐,倒是中年儒生老神在在,另六驾马车也保持诡异的安静。
终于,老人吐出一口浊气,幽幽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环顾红墙绿瓦,叹了口气,“只是可惜了这一派青山绿水,终逃不过断井颓垣。”叹罢,他别过头,望向中年儒生,淡淡地说:“七意,你可否答应为师一事。”
中年儒生并没有立即应下,反而思忖了一会儿才说:“您且先说。”
老人语气骤冷,斩钉截铁道:“保我赵府上下,不论老幼妇孺,共赴黄泉!无一人沦为娼妓,无一人沿街行乞!我赵氏一脉,无愧于大宋!老夫要与一家老小,在九泉之下,亲眼看着那妖后是如何覆灭大宋!”老人的话掷地有声,比春寒更加冷冽,黄天行有些胆寒,所谓读书人浩然有正气,大概就是如此。
中年儒生眼皮微跳,良久不做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干声说:“谨遵老师遗愿。”
一直不作声的另外六驾马车,仍是保持着诡异的沉默。
遗愿已经交代好,到了该行刑的时候。
老人抬头望向天空,澄澈如洗,轻声道:“真是个上路的好时节。”
黄天行压下心头寒意,抽刀出鞘,低头看向坦然赴死的老宰辅,镇定自若的样子让他恍惚间以为看见了当年那位在金銮宝殿中力排众议支持他参军的中年男人,他老了,不是吗?
刀光一闪,一颗白发苍苍的苍老头颅沉沉坠落,血溅三尺。
隆符十七载四月初五,权倾一时的赵府轰然崩塌。
但上京却并未因此而风平浪静,反而陷入了更加动荡的庙堂倾轧。
……
上京城外,官道。
一架马车缓缓前行,驾车者是个中年男人,赵徽从小就喊他“牛叔”,据说是父亲的得意门生,论身份,朝堂上那位清贵至极的中书舍人元七意还得称呼其一声师兄,只是不知为何这位才学不输于人的昔日状元并未入仕,反而苦心孤诣二十年,此时更沦为了他这位纨绔少爷的车夫。
“牛叔,咱先去哪儿?”
赵徽无精打采地翻了翻《大宋地理堪舆图》,发现好像出了上京他就两眼一摸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走。不过好在他有一位博闻强记的牛叔,根本不用慌。
车厢外,中年男人轻轻挥了下鞭,嗓音甘醇:“少爷,距离上京最近的当属武当山,以这匹马的脚力,大概半旬时日就能到。”赵徽眼睛一亮,“武当山?那柄素衣是不是就在武当山?”
“如果少爷说的是那柄号称天下剑魁的素衣剑,那就没错。”
“那牛叔,咱走起!”
中年男人不说话,重重地往马屁股上甩了几鞭,马车的速度随即加快。
兴许是车上的熏香过于浓郁,赵徽觉得有些胸闷,他拉开车帘探出头,想要喘口新鲜气。
官道上风尘漫漫,身后那座天下第一雄城渐行渐远,高耸的城门下一列列从西域诸国赶来的车队渺小如蚁群,规规矩矩地排队接受署吏检查货物。
这座他闭着眼都能轻车熟路走上一遭的雄伟城池,渐渐离他远去,那些熟悉的面孔想要再见大概要两三年后了。
他莫名有些感伤,不由开口问道:“牛叔,你说爹为什么突然松口允许我出来了。他可是成天跟我唠叨一室不扫何以扫天下,以他的性子没道理啊。”
中年男人温声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临走前老师交代我,既然少爷你不爱读书,与其在城里当个纨绔,倒不如出去闯荡,见识下世面还是有好处的。这个道理,老师说他在今天早上才悟通。”
赵徽脸色微红,所幸中年男人看不见。
中年人又道:“老师还说了,如果少爷你想学武,就拿着曹将军的亲笔信去白帝城,曹将军看在他的面子上,会亲自教你习武。”
习武?那个老头子可是最反对他舞枪弄棒,赵徽面色古怪,颤声说:“牛叔你老实跟我讲,爹是不是出事了?”
车厢外挥动马鞭的频率渐缓,许久中年男人才开口说道:“少爷你已经不小,有些事也无需再瞒你。是,你猜的不错,近几日庙堂上会有一场大动静,即便是老师,也难以自保。少爷你作为赵家的独子,老师自然希望你能成才,只是在这场谁都有可能会死的风波中,老师更希望你能活下去,希望少爷你能明白老师的一番苦心。”他的语气古井无波,却像是积蓄着可怕的力量。
赵徽脸色发白,不停摇头自语:“不可能的,爹是右相,更是三朝元老,谁能动他,谁敢动他?那位肺痨小皇帝?”
中年男人正欲详说,却听见身后急促如奔雷的马蹄声,当即面色一变,沉声道:“少爷坐稳了!”紧接着就听见几声炸雷般的挥鞭声。那匹由太仆寺精心喂养出的名驹吃痛长嘶,四蹄踏成幻影。
赵徽的心与马车一同颠簸了起来,他紧张问道:“牛叔,是不是有人在追赶我们?”
没有人回应他,暖玉温香的车厢里只听得见愈加靠近的急促马蹄声和炸雷般的挥鞭声。
过了半柱香功夫,马车戛然而止,赵徽瘫坐在马车中,额头上布满冷汗,隐约能听到三五匹马在打着响鼻,整个世界都陷入了诡异的宁静。
车身微震,赵徽知道,是牛叔跳下了马车。
“南山——牧野?”说话人嗓音低沉,语气犹疑。
赵徽对这个声音记忆深刻,大约在十年前的一个晌午,那时他还是个奶声奶气的半大小子,顽皮得很,成天在府中爬上爬下,有一回亲眼看见这个声音的主人恭敬伏在爹身前,三跪九叩。后来才听说,这个男人参了军,还成为了千牛武将军,官职从三品,好像是叫黄天行?不过他所说的南山牧野又是谁?
“正是在下,不知黄将军有何贵干!”是牛叔的声音。
“南山先生不在赵府里头安心做学问,出城做什么?”
“一老友身患痢疾,命不久矣,牧野前去送他一程。”
“不知先生的这位老友,可是名作赵克己?”
“黄将军莫非嫌自己仕途太顺,竟敢直呼当朝宰辅名讳!”
“哈哈哈,本将军不但敢直呼那老贼名讳,更敢亲手割下他的头颅,只是可惜,那老贼的脑袋已经送进宫去,无法与先生一同欣赏。”
爹,死了?
赵徽不敢相信,那个曾在他面前嘚瑟“黄紫公卿尽出我手”的大宋宰辅,那个为了他这个纨绔儿子不惜与左相亲自对阵的父亲,还没有亲眼看到儿子长大成人,怎么会就这样死了?
老人的音容笑貌在他脑海里如万花筒般飞掠,最终变成了一片空白,如同十年前上京那场前所未有的大雪一样,白茫茫一片。他突然惊觉,原来那个男人已经从他的生命里彻底消失,之前回望的那一眼竟是他与他这辈子最后一面。
想到这儿,赵徽悲从心来,怒发冲冠,目呲欲裂,如同失去了至亲的幼兽,凄厉大吼,他浑身裹挟着死寂与绝望,要冲出去与那个杀父凶手拼命,但不知为何车厢变成了一座有进无出的牢笼,幕帘忽然变得有千斤重,他连掀开幕帘都做不到。
赵徽近似癫狂地捶击车壁,一下又一下,锤到虎口撕裂。最终力尽,绝望地瘫坐在地,眼眶通红,泪流满面痛哭至无泪可流。
车厢外,寂静无声。
本名南山牧野的中年男人双手攥紧了又松开,如此不断往复,他的胸膛肉眼可见地上下起伏,像极了一座会呼吸的山,良久,才平静地说:“黄将军,如果我没记错,当年可是老师亲手将你送入军中,如果没有老师替你说话,现在的你还只是一个无名小卒。”他虽是在与黄天行说话,视线却越过后者,向更远处依稀能分辨出城墙轮廓的上京城望去,似乎能看见恩师的音容笑貌。
黄天行毫无愧疚地点点头,“赵克己的确对我有恩,但那也是他欠我黄家的,当初北原一行,若不是我父舍命相护,他早该死在了大漠中,又何谈能坐上右相之位。他若真想补偿我,当初又为何让我三跪九叩!”说到这儿,他脸上狰狞一闪而逝,嗤笑一声,“况且,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忝为千牛卫将军,掌执御刀宿卫侍从,宫里头如何吩咐,我便如何做事,谈何恩情,恩情能大过皇权?南山先生与我谈报恩,倒不如去向元大人讨教一番。”
久负大恩必成仇。
南山牧野想起老师曾与他说过的一句话,果然,黄天行就是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对他再好,他也会毫不留情地回头咬你一口。至于那位元大人的背叛,南山牧野早有所料,他早已在心中为这位野心勃勃一心右相的师弟判了死刑。
黄天行身后,一众千牛卫蠢蠢欲动,眼神炽热地望向马车,好像那是能让他们平步青云的天梯。
见此,南山牧野目光骤冷,厉声道:“谁敢再进一步,死!”
黄天行像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挥手示意千牛卫上前,挑衅地拍了拍刀鞘,“南山先生莫不是在说笑,论学问自然少有人比得上你,但动起武来,呵,你还只是个山野蒙童。”
南山牧野默不作声,看到一干千牛卫毫不畏惧地策马上前,才轻吐一字:“死!”
除黄天行外,一干千牛卫登时七窍流血,当场暴毙,一个接着一个从马背上跌落,像极了秋日熟透的红柿,风一吹就一只只落下。
黄天行身体一僵,目光紧盯南山牧野,嗓音沙哑:“这是——口含天宪?你凭什么!”他的眼中除了畏惧,更多的是嫉妒。
南山牧野并未回答,反而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屈指一弹,玉佩携劲气深深嵌入黄天行的锁子银甲,这具工部精心铸造的甲胄寸寸裂开,裂纹如同蛛网,而玉佩却完好无暇。
“回去告诉盛浅予,我与她的情分到此为止,她若敢登基称帝,到时我一定莅临观礼!”
黄天行闷哼一声,自知腹脏已经出血。
南山牧野转身跃上马车,掀开幕帘,见赵徽双目无神,只是呆呆凝视着手中银票,如同失去了三魂七魄,他叹了口气,也不出言安慰,悄悄放下幕帘,轻喝一声:“驾。”
马匹哪懂得人类的复杂情感,随着嘶鸣声起,马车再度缓缓前行。
黄天行眼睁睁看着马车逐渐行远,右手紧握刀柄,愣是没敢拔出刀来,等到马车彻底消失在视野里,他才忍不住张口一吐,一团乌血洒在地上,刺眼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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