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我爹和我娘相识于微时,那时我爹还只是一个不值钱的举子,是我娘一直不离不弃,陪伴了爹十几年。
可现在我娘却死了,死在了爹又当新郎倌的那一天,前院鞭炮齐鸣,我娘好似不甘心,瞪圆了又双眼,嗓子眼里“咕噜噜”了两下,整个人便没了气息。
我怕娘孤单,便爬上了床,乖顺地窝在娘亲身边,像只小猫。
在娘亲还活着时,她是绝不允许我这么做的,因为娘亲恨爹,也连带着恨我。
娘亲恨我明明才是这许府的嫡长子,却从不曾受到过爹爹的待见,娘亲就总爱打骂我,命我数九隆冬,光着脊背站在雪地中。
不过我却从来不恨娘亲,因为每次她打过我,又会窝在房间里放声大哭,模样好像后悔极了。
不像爹和爷奶,即使我立刻死在他们眼前,也总是熟视无睹的。
可现在我娘亲死了,连个平时打骂我的人也没有了……
方玉兰是两江总督家的庶女,人并不漂亮,背有些驼 ,但性子却极为高傲,总喜欢拿鼻孔看着府中的所有人。
听方玉兰说,我爹因为得罪了朝廷贵人,要借她们家的势,所以爹“是龙他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
等她肚子里的儿子一落地,便会让爹打发我去庄子上,从今以后,挑一辈子大粪,就跟我娘一样,浑身污秽 ,到死也洗不干净……
方玉兰人还没过门便先有了身子,奶奶说这就是爹的手段。
可我却并不敢苟同,因为自从方玉兰嫁进门的这些个日子,她每天都把我们许府的所有人都骂的像子孙子似的。
日子艰难,我就这么一天天的忍,日日向亡母祷告,假如娘亲在天有灵,那就保佑方玉兰生下个妖怪吧!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方玉兰在府里喊了两天,最后也只生下个当皱巴巴的女娃。
我掩住偷笑的唇角,“爹,想当初娘亲生我也是如此艰难吗?”
我爹听了,仿佛是受到了什么触动。
"对,你母亲可是这世界上最最美好的女子了!”
我听了,他可真虚伪……
我娘亲从前出身风月,若不是当年使了手段,也万万不能生下他们许家的孩子。
即使后来爹爹为了面子,为了不让许家血脉流落在外,硬着头皮娶了娘亲进门。
可娘亲也照样,受了他们十几年的磋磨,最后还抑郁而终。
现在我娘亲没了,这方玉兰又不会生儿子,他才人五人六的,跑来装深情,简直恶心至极!
方玉兰自从生下个丫头片子,在我奶奶的眼中,便没了价值,日日清粥小菜,人没出月子,便先断了奶水。
小婴儿整日被饿得哇哇大哭,就更是惹人厌烦了。
我奶;“哭哭哭,整日就只知道哭,跟你娘一样,一看便知道,是个丧门星!”
方玉兰眼见自己生完孩子之后,整个许家,都跟川剧变脸一样,也是不服气起来。
"婆婆,您老还请慎言,免得哪日这样的浑话要是被我爹爹听去了,回头再断了夫君的仕途!"
这许老夫人在年少之时,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夜叉”,又怎么会惧怕方玉兰一个“黄嘴丫”都没退干净的新媳妇。
"那好呀!你大可以回娘家尽情的说我们仕才的坏话试一试,看你爹稀罕管你不?我早就暗中打听清楚了,你不过只是总督家庶女里最不起眼的一个,亲妈只是个乐妓,根本不受总督大人的待见,又生性随了你那不要脸的亲娘,未婚成孕,与人苟且……我儿子肯娶你过门,那便是你三辈子修来的福气啦!就凭你这荡妇无耻的架式,只活该被总督大人拉出去,活活打死!"
方玉兰梗着脖子,愣是被怼的一句话也没有。
这两江总督府上是有好几位庶小姐,这许家刚开始提亲的也不是她。
是她眼皮子浅,见许仕才生得俊,虽是人过中年,却也风韵犹存,这才动了心思,使了手段,后来又仗着肚子里的这块肉,才要挟我爹,硬要嫁入许家。
方玉兰嫁入许家本来就是做妾的,是爹许诺给他,等她肚子里的儿子一落地,便抬她为平妻。
可令爹万万没想到的是,我娘会因此抑郁而终,而且方玉兰的肚子里还是个丫头片子……
我看着婴儿床里的孩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她的嘴唇,婴儿的新唇粉嘟嘟的,晶莹剔透,带着一股子奶香。
这孩子可真会长,十足肖似了我的父亲,长了一张与我爹般无二的面容,恨得我牙根一直痒痒,真想亲手掐死她呢!
"你在干什么!"
方玉兰一声厉喝,打断了我浑乱的思绪。
十一二岁的小小少年,已经面容阴鸷。
"方姨娘慌什么,本少爷又怎么会戕害自己的亲妹妹,毕竟我可是要害你的……”
等府中人发现并且通知爹爹之时,那方玉兰早就因为被我灌下了大量红花,又是刚生产不久,血尽而亡。
方玉双目圆睁,似有不甘,又好像是惧怕什么,整个人都被泡在一滩红水里……
"跑,赶紧跑,少爷,拿上这个,去宫中寻元妃娘娘!”
我爹只是个六品下大夫,我也不知为何?他竟有本事,从小为我寻了宫中炙手可热的元妃当干娘。
我只晓得,元妃虽然一辈子没生养过,却是个性子极为温柔和蔼的人,这个世上,除了我已经死去的亲娘,恐怕就再无一人会说元妃的坏话了。
“娘娘救我!"
刚一见到元妃,我便声泪俱下。
元妃心肝宝贝一样扶起我,"好宝贝,你慌什么!"
我哽咽道:"娘娘,我失手杀了方玉兰,现在我爹爹要杀我!"
元妃一愣:"你为何要杀方玉兰,她难道对你不好?"
我:"方玉兰要送我去庄子上挑大粪,还说我娘亲是个污秽之人!"
元妃长叹声:"孩子,不管旁人说什么,你且记住,你亲娘才是这世间最最爱你之人……而且众人生来平等,又怎么会有干净污秽之说呢!”
我在元妃的安抚下,饮了安神汤,舒舒服服地睡在沉香殿的软床上。
并未看见元妃深夜手持长剑,灵猫一样窜进了许府,长剑凌厉,一剑差点就削掉我爹的半个脑壳,然后硬逼着他放弃了我这个儿子的抚养权。
现在我已经是太子伴读,御前一品带刀侍卫,内阁最年轻的大臣,元妃最有出息,最得力的义子了。
陛下还答应我,等我成婚之时,必定给我挑个皇家公主,绝色倾城,富贵无双。
“干娘,您又调皮了,现在时值深秋,您一大早上只穿了如此单薄的内衫,还在秋千上荡来荡去,莫非这沉香殿的奴才们全活够了不成!"
元妃的指尖轻弹我的脑门,亦如多年以前,一样的温暖。
"你这熊脾气也不知随了谁?动不动就是喊打喊杀的……"
我一愣,似乎有个身影一闪而过,又没太看清,随即打趣道。
“自然是那随了母妃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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