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期的暑假,每隔三天就有个必干的农活儿——上山采豆子。
我家最远的土地是需要翻过两座山的。在第一座环形山的山顶,分布着三个方位的土地,从左往右分别叫桑苗地、水荡子山顶、王家山垭口。第二座山的地名叫桃子湾,它其实延伸到了其他村的地盘,但在划分上,仍是我们的土地。
这大老远的地方是肯定不宜种菜的,吃摘都不方便,加上土质稀薄,浅的地方只有半锄泥,如同一个鸡肋,“食之无肉,弃之有味”。
丢了不要吧,有些可惜;指望它长庄稼吧,那点薄土能种什么呢?想了又想,母亲在那些地方种上绿豆和打米豆,本着多长多收、少长少收的心理,即使不长,种子的成本也不高。
妈妈赌对了,事实上,那些地适合种豆类。一丛丛的绿豆荚在豆叶间层层叠叠地散布着,没成熟的豆荚是青的,成熟的豆荚是黑的。打米豆的植株呈浅蔓状,好攀附,沿地边的桑树往上爬,将它的豆荚高高地挂在桑树的枝头上,嫩荚是青的,成熟后是焦黄,很醒目,像幼儿园的小朋友画了满意的画,生怕人家看不到,献宝似的特意拿到老师的面前去展示。这些豆科植物的顶端不断地长出嫩枝,再不断地开花、结荚,让我们采豆的活儿源源不绝。
“老大老二,起床了,趁凉快,去坡上采豆子,再不去就炸了。”每隔三天,母亲就会天不亮地就把我们催起来。
“睡都没睡,天就亮了!”我和姐姐小声地嘟囔着起床。
天并没有亮,待我们吃好早饭收拾着出发时,山间的小路才渐渐地清晰起来。
母亲背着背篓,拿上一个提篮,我和姐姐每人也拿着一个大提篮。
豆科植物的茎杆叶上,通常长着浅浅的绒毛,很毛人,被汗水浸后又痛又痒,我们只得穿了长袖长裤来应对。很快,路边的露水就浸湿了我们的裤腿。
“还是老路线,你们两个从柴林上山捡王家山垭口的豆子,然后穿插到水荡子山顶,我从桑苗地捡完后来水荡子山顶跟你们汇合,一起去桃子湾,再捡起往回走。”走到屋后的山脚下,母亲跟往常一样分工。
大家分道而行。我和姐姐走在柴林的小道上,这条路极陡,两个小小的人儿累得“吭哧、吭哧”,汗珠儿沿稚嫩的脸颊缓缓滑落。
四十分钟许,我和姐姐到了王家山垭口。黑漆漆的绿豆荚跟焦黄的打米豆荚成片地映入眼帘,让人不得不佩服母亲的预估力:再不捡,这些豆荚就真的炸了。
两个小姑娘一人一块长条地分头捡豆荚,手儿飞快地采,嘴儿讲着家里新买图书的新故事……碰见青荚、黑荚混长在同一个枝头时,放下提篮,左手扶着豆植株,右手一根根地挑着黑荚采,免得误采了青荚造成损失。
二十分钟后,王家山垭口的豆荚采完。姐妹俩穿行在山道上,往水荡子的山顶赶去。
我和姐姐先到,母亲远远地赶来,大有一种红军会师的感觉。
太阳光芒万丈地照过来,给娘仨的身上披了一层金色的光辉。母亲迅速地把三个篮子的豆荚倒进她的背篓,三个人又匆匆地赶往桃子湾。
山上空旷得瘆人,没有一个人影儿。幸好有母女三人,不然真的会莫名其妙地害怕!
这山翻那山,又去了几十分钟。待我们采完桃子湾的豆荚返回水荡子的山顶时,时钟已是十一点。
“手脚麻利些,时间不早了。”母亲催促着。
水荡子山顶的两块地有些大,三个人手脚麻利地忙活着。突然,我看见下面那块地的地角边,有拳头大的一只雪白的小兔子,可爱极了。
“妈妈,那边有兔子!”我指了指,并表达了要去捉它的意思。
“别去看,荒山野岭的,那兔子来历不明,别去哈!”母亲严厉地警告着。姐姐抬头看了看,没吭声儿。
母亲没有明说,但我听懂了母亲的意思,害怕那兔子是灵物的化身。
只要跟灵物扯上关系,我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去了。当我再次看向雪白的兔子时,已然没了它的踪影儿。直到现在我都不明白,当初那只雪白的小兔子,到底是灵物的化身?还是野兔的崽子?它的雪白太过超凡脱俗,没有半点儿泥土的沾染,哪有山野间奔跑的野兔的样子!
直到我们离开,那只雪白的兔子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妈妈的背篓己经装满豆荚,我们开始往回走。水荡子的半山腰也有几块地,土质较厚的地方栽了红薯,边边角角的地方,种的也是豆子。
待我们满载而归时,太阳己经升到头顶。三顶草帽下,是汗水长流、热得红膛膛的三张脸。
将豆荚晒在地坝的簸箕里。太阳下山,穿上鞋子来来回回地踩上一会儿,豆荚炸开,簸出空壳,簸箕里剩下的就是今天的劳动成果。
看着那些豆子,心里会莫名其妙地欢喜,天不亮就早起的戾气化为乌有,不由得心生感慨: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几十年过去,妈妈已经千古,那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如浩瀚天空的星辰点点,每一颗都有难忘的故事。每当忆起,都幸福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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