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秦至
在冬日看落叶,看一个个枯瘦的身躯,蜡黄的面庞,纵身跃下,像摇曳风中的烛火掩面啜泪,呜呜哽咽,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壮。
也许,它们的字典里从没有悲伤,而只有期盼。
落叶,是有记忆的。它们清楚地记得,霜浓露重,大雁南飞的日子,该是自己告别的时刻。因此,它们从不慌张,像绵密醇香的陈年女儿红,将岁月镂刻的痕迹绕成柔和的月光。
既是告别,这一天来得早一些,晚一些都没关系,因为命运的归途只有一个。
于是,它们一片一片温柔地落,慢慢地落,轻声地落,像是怕惊醒沉睡在大地中的生灵。每一片落叶都有它自己独特的告别仪式,或乘风若蝶,或驭雪如花,或驾霜似鹤,以一种自己喜欢的节奏,告别过去。
但,还是有人嫌这场告别过于漫长,过于儿戏,等不及它们好好地说声再见。便用粗壮的手臂,冲天的长竿,强劲的水枪,将它们一网打尽,容不得半点置疑。
随后,落叶被堆成一座座小山丘,矗立在广袤无垠的荒漠里。如果仅仅是这样,那也没什么不可接受的。能与儿时的伙伴聚在一起,同生共死,该是上天独宠的恩赐。
然而,好景不长,它们最终还是被装进黑色的塑料袋里。漆黑如暗夜的隔膜,仿佛嘶哑的喉咙再也唱不出一个音符,无情地阻挡了它们归根的平凡梦想。
它们似乎不再像以前一样,认为生命的尽头只剩壮烈,不免有些哀伤了,为失散的伙伴,破碎的梦想,更为即将离开的故土。原来悲伤的滋味真的是苦的咸的,仿佛风卷残云般的嘶吼,瞬间就能把空空如也的躯体灌满。
面对老树下这一袋袋落叶,泪水不知何时已噙满我的眼。我仿佛能听见,它们那一声一声歇斯底里的呐喊,那么不甘,却又那么无奈。
它们的梦想,其实是那么简单,仅仅是零落成泥,化作大树母亲脚下的一粒肥料而已。大树曾给予它们生命,它们也想在落向泥土的时刻,将身上最后一缕余温留在母亲深藏的根系里。
我突然理解了,远在他乡,漂泊一生的游子,在生命的烛火即将燃尽的时刻,渴盼回归故乡的强烈愿望。那生养他的地方,是经其一生也难以忘记的家园,就像那飘零的落叶,脚下的土地才是它魂牵梦绕,渴望魂归的故土啊!
若不能回归到这片土地,它们又能葬身于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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