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鬼

村子驻扎在这条大河边上，村民们大多已打渔为生。

后来上游建了水库，打鱼也难以维生了，村子的年轻人都出外打工去了，而留守在村子里的，大多成为了职业的捞尸人。

没有人知道，是因为溺水的人多了，才有了捞尸人；还是因为有捞尸人，水里的尸体才变多了。

就像是人类得先有了期望，才能开始实施期望；

河边的捞尸人常被人称为水鬼，年轻人上前这么叫他的时候，老头一脸严肃的骂道，别乱说，我只是混口饭吃的普通人而已。

老头之所以这么避讳这个名号，是因为，他真的见过水鬼。

“我说出来又没人信，那天只有我看见了，水鬼长了好几只白花花的手，拉住那人直直的往下拽嘞。“老头边走边喃喃的说，年轻人没有说他相信，也没说他不相信，只感觉心情沉重，默默的说不出话来。

一个星期前他的父亲来这边旅游，端着个大大相机，执拗的不用三脚架，非要拿着举到眼前，就这么一脚不慎，连着相机和人一同被带到了河下。

“你这过了一个星期才来找啊，去下游那边看看吧，那个老头负责看停尸房的。”河岸边的村民指着下游老头的那艘船道。

老头以前也是捞尸人，那时村子里这个职业的只有他这么一个。后来捞尸人的行价水涨船高，他却不下水了，留在这边看守停尸房。

几年前因为溺水事件频发，常有下游的市民投诉在河岸边发现尸体，一度引起用水恐慌。政府于是在河流闸道口前架起一张大网，常有尸体挂到河面上，时间久了就会发臭，只得又设立个停尸房，雇了老头来看守，同时负责清理水网上的浮尸。

工作虽然轻松，环境却很恶劣，特别是现在夏天时候，停尸房没有冷气，只有无人认领的腐尸，尸水遍地，臭不可闻。每当有记者来采访时，老头都很兴奋的给记者展示这些新闻效果爆炸的猎奇画面，他也希望有人关注这工作，好让政府给自己涨涨工资，只可惜采访虽多，却从没在新闻上看到过关于自己的报导。

雨季已到，这一片大雨滂沱，河水暴涨，道路泥泞不堪，老头领着年轻人一前一后的走在曲折的田埂上，老头生怕滑到，脚步走的很重。

停尸房是一个铁皮围成的小房间，雨水砸在铁皮棚上哗啦啦的响。老头只能很大声的说：“给我照片没用的啦，泡在水里几天就变样了，捞上来的尸体都在这了，你得自己找找看啦。”

年轻人在这发着恶臭的房子走了几圈，摇了摇头，父亲的衣服身形他还认得出，不在这里面。

“那就没办法啦，估计沉到河里去了，你得去河边找那些下水的捞尸人去喽。”老头拿了年轻人100块钱，带点可惜的语气说。

“老伯您还下水吗？我听人说那河边的捞尸人不怎么靠谱。”年轻人问道。

“早不干啦，水里有水鬼呢，我是怕和他们打交道啊，也就在这混吃等死了。”

年轻人撑着伞走了，老头回头把门关上挂上锁，他一直想不清楚为什么这地方还要配锁。

“没人领的孤魂野鬼能在这里，有人牵挂的冤魂却反而得费心去找，真不公平啊。”老头看着年轻人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道。

“不是说好两万下水包找回尸体吗？怎么又临时涨价了？”年轻人有点生气，瞪着眼前的职业捞尸人说。

“欸，不是我们坐地起价呀，你也得理解理解我们，你看这河水这几日涨的急，没有四万块还真没人做，我们也是看你孝顺，那么远跑过来，不然我也不想接这活，你也听那老头说了吧，这水下邪门的很呢...”捞尸人抽着旱烟，不紧不慢说着。

窗外的雨变小了，淅淅沥沥的飘下来。年轻人紧紧的握住手机，掌心被捏出了汗，皱紧眉头，半天说了句：“捞吧。”

第二天，天空早早放晴，河水已没了昨日的湍急，温暖的阳光洒到河面上，捞尸人撑着竹筏划到了河心，扔了一个西瓜到河里。

岸边烧起三炷回魂香，道士摇响铃铛，往天空洒了把黄纸。扔到河里的西瓜沉入水中翻腾，一会又浮了上来，两个年轻的捞尸人在筏子上往后仰下，扑通一声下了水。

年轻人在岸边抽着烟，看到下游的老头带着斗笠坐在船上。老头没有看向这边，也许他看腻了吧，于是眯着眼看久违的太阳，长长的伸了个懒腰。

他依旧还会跟别人说起关于水鬼的故事，我没说相信，也没说不相信。

因为我记得库布里克说过，“这世界太多神秘的事无法解释，所以我们只能用神秘学来解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