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

作者: 柳韫殷 | 来源:发表于2015-05-12 09:50 被阅读60次

    (旧作新慨:此文作于三年前,临笺感慨,这样的情怀与笔调,自己是再也没有了。)

    浩荡江水,青山云雾绕。平湖水茫茫,鸥燕凌波,碧水点点痕。

    不知这样的意象是否有几分洒脱或是沧桑的况味。只是昂然立于水面,竟似见长剑出鞘,直指苍穹。剑气一波一波荡开,水汽似乎也跟着颤抖,一圈一圈的涟漪,并不觉得温柔。

    江湖。

    谁将它的意象赋给了那个腥风血雨的武林,那个刀光剑影的地方,怎么有这般柔情百转又荡气回肠的名字。江间波浪兼天涌,气蒸云梦,波撼岳阳,路宕一番畅快淋漓,待风平浪静后,竹筏长篙曳于水面,含笑看,风光无限。

    江湖人洒脱,也随遇而安。

    一日与阔别重逢的旧友相见,倚门席地而坐,聊着彼此的经历与感怀。随意吃着零食,竟有沧桑之味,可惜少了酒水,要不该是怎般豪爽与畅快!

    只是随口闲聊,一笑一叹中尽是本色生活。

    仿佛我们的世界就是一个江湖。于是心生向往。

    可叹,飘零。

    侠客多是少年孤苦。命途坎坷,自小便缺失一部分爱。经历虽奇,可抵得过半生辛酸?

    生命中是曾有过这么个故人,让我牵肠挂肚。

    他一生漂泊,走到何处,皆是过客。如何想象,一个人行万里路,涉足无数地方,却不是为了观光。为了生计,一家人四散飘零。

    人在江湖,往往如浮萍,不由己。

    后来我便爱上了他,也理所当然地爱上了武侠小说中的江湖侠客,喟叹于他们书剑飘零的一生。

    可叹,多情。

    他曾在我的生命里停驻。看过无数风景的瞳仁,深不见底。于是着了迷。

    他终究要走,送别那日,初夏的天空飘了雨,暮霭沉沉楚天阔。

    醉不成欢,凄切寒蝉。

    回去的路上,我一遍又一遍地吟柳永的《雨霖铃》,泪流满面。

    如何舍得?我不能随他走,却也不忍心由他从我的生命中远逝。于是对他说了爱,于是我们成了分居两地的恋人。

    初恋。一开始便不能相伴。长相厮守,相濡以沫的誓言,像一张空头支票,兑现遥遥无期。

    可叹,沧桑。

    今年的端午节我没有回家。晚饭去学校外面的小面馆吃饭,面馆真得很小,五六张桌子摆在一间小屋子内,很挤。做饭的地方很简陋,食材都摆在地下,墙上满是油烟,筷子是一次性的。

    叫了一份很便宜的炒面,一瓶可乐。往犄角旮旯里的凳子上一坐,此情此景,自己简直成了落魄书生。

    一个人默默地吃着,环顾周围,每张桌子上都是两个人,我闲着无聊,姑且根据年纪和性别猜测了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夫妻,同学,同事。大概便是这样。

    觥筹交错之处,尽是人情世故。而我,孑然于熙熙攘攘之外。饮一大口可乐,微辣,幸而不是酒,否则真要流下泪来。那样一瞬间,竟有像赵敏一样在对面摆一副杯筷的念头。

    喝完最后一口可乐,出了门。口中还余可乐的辣味,像酒,消不得愁。

    晚风很凉,清醒的脑海中浮现了许多故事。

    不道飘零是苦。

    可能厌倦了在这小小的一隅偏安,初中毕业,毅然去了很远的大城市读高中。江湖偌大,自己依一叶扁舟泅渡。习惯了三个小时的奔波,一路换两次车,拖着大行李箱乘公交,走上坡。一路上可谓风尘仆仆。曾经因为公交车因修路改道而徒步走回学校,曾经上了往相反方向的公交车而大绕弯路,曾经冒雪行路而发烧……当时叫苦不迭,如今只道过瘾。

    大休有时候不回家,在学校旁边的站点随便乘上一辆公交车便坐到终点站。半个多小时的车程,从闹市到城郊,楼房高低起伏,仿佛人生的落差。

    回去的时候在半途下了车,各处玩一番,便迷了路。路标不清不楚,干脆一路打听,穿过菜市场居民区,一个多小时才走到文化广场,然后在新华书店一站大半天。

    非但不觉得累,心头还有一种冲破了狭小闭塞的生活空间的窃喜。

    不道多情是苦。

    听说昔日的一个女同学半年前跟一个“社会青年”私奔了,如今被父母锁在家里。

    这个年代居然还有“私奔”这个词儿,纳罕之余,也心生钦佩。我始终不曾这般果断地追随心爱的人而去。那个男生小小年纪便混迹于江湖,自是免不了意气用事,虽然她将来不免要给自己年少时的行为下一个“荒唐”的定义,但这个本该荒唐的年纪,如她所愿地洪洪烈烈了。

    纵是疏狂,也方显少年本色。可惜《凤求凰》已成绝响。赞过,叹过,怜过,完了还是要过自己规规矩矩的生活。

    太年轻的岁月,喜欢上一个人,不该想地久天长。

    当年他要走,我不曾随他而去。只是不想就此成为陌路,慌忙中抓住他,我等你,你可愿等我?

    当时以为抓住的是爱情,其实分别时,爱情已碎成两半了。我手中紧紧握着的,如失根之花,离群之雁,撒开手,落下的是一地枯萎的叶。岁月年华留不住。牵手,这一步是错。

    不爱了。就算心能随着落叶流浪,也飘不到有他的地方。

    后来,还是怀念夜里在灯下给他写信的日子,两周一封,攒了千言万语。如今心头再也没有挂念之人,还有谁能让我寄出一张信笺,牵起两头相思?

    曾经在第一次参加文学社的活动时,邂逅了一个志趣相投的男生。该怎么形容这一次邂逅呢?大概是一见如故吧。不是一见钟情呵。当年那场倾心相恋之后,我已成无情之人了。

    不道沧桑是苦。

    在那次去面馆的很久以前,我曾和文学社的一帮朋友去味千。

    吃完钣天已黑了,文艺青年的情调泛滥起来,大家竟决定大老远走回学校。沿途是灯红酒绿,晚风很凉,送来一阵阵汽车尾气、灰尘和路边摊小吃的味道。即便如此,我依然颇为悠然地漫步,仿佛迎面飘来的是家乡小路上的花香草香泥土香。

    那时刚失恋的社长穿着黑白格子连衣裙,长发在风中凌乱,边走口中边低吟着“物是人非”。

    也许他们之间,有过这样的约会,在水晶灯装饰出浪漫情调的餐厅里,一对情侣,两副杯筷。

    这个时候我又想起了他。十七岁生日一个人,在饭馆里要了四样小菜,一瓶酒。尝得人生滋味。

    我曾在文章里写到他,描述他在平稳安乐之人看来颇为传奇的一生,同桌不可置信,说是我杜撰的故事。那时我便觉得,多一点阅历,是一件相当幸运的事情。在回忆的时候,嘴角的笑意,抑或眉宇间的惆怅,都是对多样人生的心满意足。最好这一生,被阅历填满才不枉。

    后来有一次我回家,在路边吹蒲公英。回学校的时候我用盒子盛了几朵带伞的种子给我同桌,她惊异道:“真有这么大的蒲公英啊!”曾经她拿着蒲公英玩的时候的问过她,你见过这么大的蒲公英么?边说边用手比量出拳头大小。她觉得不可思议。

    我捻着一枚蒲公英笑了。我便如它,漂泊,自得其乐。

    如今,风平浪静,碧水连天无际。

    若相忆,此时江湖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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