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颜色

近日做手工，看到五颜六色的珠子，难以抉择。

以前喜欢粉色，白色。现在觉得黑色蓝色甚至我一向排斥的灰色也都不错。

我突发奇想，假如母亲还在，她会选择什么颜色呢？

母亲已经去世十年了，在我脑海里的印象已逐渐模糊。我所梦见的母亲都是她年轻时我从未见过的模样。

什么样的颜色才适合我的母亲呢？大红大紫大绿肯定不适合。母亲从不张扬，内敛得就像一粒尘埃，无论站在哪个角落里都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她总是默默地劳动，默默地看天，默默地看远方的山。

黑白灰就适合吗？也许也不。母亲并不冷漠。一只小鸡翅膀受伤了，她都要想办法给它包扎。一只流浪狗路过，她都会把自己碗里仅有的食物分点给它。母亲的言语不多，但她常给我说的话是，长大了，别忘记别人对你的好。生活中，她也是如此践行的，别人对她的一丁点儿好，她总是想法设法加倍回报。

也许咖色或褐色更符合母亲吧。她单薄的身影像大地一样的坚韧。那些年病痛折磨着她十余年，每一天都看见母亲吃的药比吃的饭还多。手脚的关节一天天变形，肿胀。除了实在受不了呻吟几声之外，她都是在劳动，尽管步履蹒跚，手脚缓慢。

那一次，母亲的腿受伤了。因为砍柴时，变形的手控制不好方向，一把砍柴的弯刀狠狠地砍在了自己的腿上。后来听父亲说，当时就血流如注，露出白骨。那时候家里穷，乡村没通公路，上街也不方便。所以受伤的母亲就用家里的白酒消了一下炎，任其自我恢复。后来，伤口发了炎，感染了，化了脓。再后来，母亲的腿上留下一个大大的伤疤。我只知道，母亲没有去医院治疗，哪怕小诊所开点消炎药。

生在农村的母亲，没有生下属于自己的儿子。七十年代，在农村这是何等的悲哀。父亲抱养了一个儿子，养大，成家。但最终又分了家。

母亲没能享到儿子的福，倒是受了不少气。儿子儿媳对这个劳动力不强，性格又柔弱的母亲经常恶语相向，偶尔还会动手。我想，当儿媳亲自把一瓢粪水泼向她时，她有多么的痛心。

可是，我回到家，母亲从来不说这些，依然只是默默地做好饭菜，等我们回家。我们偶尔问到相关的事，母亲也只是沉默，悄悄地抹抹眼角，走向厨房刷锅洗碗。

我喜欢咖色褐色，这是大地的颜色。大地沉默不语，却默默地承载着人的一切。它淡看秋月春风，它包容山川异域。它滋养着我们的身体和灵魂，给予我们无穷的力量。

母亲就是我的大地。每每不开心时，我总会想到母亲。有那么一些时候，我觉得生活毫无意义，找不到价值。我怀疑自己，怀疑一切。我把自己禁闭起来，不想见任何人也不想说任何说。哀莫大于心死，我在困境中，连挣扎都放弃了。

我想，如果母亲还在的话，她肯定不会看到我这样难过忧伤。我知道她依然不会说什么，她只会小心翼翼地留意我的一举一动，或就干脆搬一张凳子，陪我坐着，发呆，但眼里一定满是关切担忧。

二十多年前的高考，我考得太差了，我当时的心境就是如此。母亲当时就是这样做的。

如今，母亲已经不在了。而我却还常有难过，失落。这时我便特别想念母亲，我想像着她还在我的身边，我恨不得四肢匍匐在大地上，从母亲的身上汲取一点点力量。

万般皆苦，唯有自渡。母亲，我赋予你大地的褐色，可好？母亲，你赐予我大地的力量，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