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十四载,李泌三月三日,自洛乘驴归别墅。从者未至,路旁有车门,而驴径入,不可制。遇其家人,各将乘驴马群出之次。泌因相问,遂并入宅,邀泌入。既坐,又见妻子出罗拜。泌莫测之,疑是妖魅。问姓窦,潜令仆者问邻人,知实姓窦。
泌问其由,答曰:“窦廷芬,且请宿,续言之。”势不可免,泌遂宿。廷芬乃言曰:“中桥有筮者胡芦生,神之久矣。昨因筮者告某曰:‘不出三年,当有赤族之祸,须觅黄中君方免。’问如何觅黄中君?曰:‘问鬼谷子。’又问安得鬼谷子?言公姓名是也。宜三月三日,全家出城觅之。不见必籍死无疑。若见,但举家悉出哀祈,则必免矣。适全家方出访觅,而卒遇公,乃天济其举族命也。”供侍备至。明日请去,且言归颖阳庄。廷芬坚留之,优惠价往颖阳,为至所切,取季父报而还。如此住十余日,方得归,自此献遗不绝。
及禄山乱,肃宗收西京,将还秦,收陕府,获刺史窦廷芬。肃宗令诛之而籍其家,又以玄宗外家而事贼,固囚诛戳。泌因具其事,且请使人问之,令其手疏验之。肃宗乃遗使,使回,具如泌说。肃宗大惊,遽命赦之,因问黄中君,鬼谷子何也,廷芬亦云不知,而胡芦生已卒。肃宗深感其事,因曰:“天下之事,皆前定矣!”
天宝十四载的三月三日(玄宗改元天宝后,将年改为载。安史之乱在天宝十四载十一月初九,即755年12月16日爆发),李泌骑着驴从洛阳回田庄,随从还没跟上来,路旁有道人家车辆出入的大门,驴直接就走了进去,竟不受李泌控制。
进门后,正好遇到这家人正在乘马骑驴,就要出门。这家人问清李泌姓名后,就一起回到屋里,主人还邀请李泌也进了屋。落座后,主人又请妻子儿女出来,全家人一起向李泌跪拜行礼。李泌不知这家人为何这么做,怀疑是遇到了妖怪,询问后知主人姓窦,就悄悄叫仆人去四邻打听,证实这家人真的姓窦。
李泌问起主人为何要行此大礼,回答说:“我窦廷芬,请你在此住宿一晚,我再慢慢给你细说。”李泌迫于没有办法推脱,只好住了下来,但心里是非常恐惧的。窦廷芬这才给他说道:“洛阳中桥有个叫胡芦生(葫芦生在唐人小说中多有出现,如前文的《韦丹》、《葫芦生》两文,而且出现的时间也正是玄宗到德宗年间,当是实有其人)的占卜者,其占灵验如神很久了。前段时间我去占卜,他告诉我说:‘不到三年,你家就会遭到灭族之祸。必须找到黄中君才能免祸。’问他如何找黄中君,说:‘只有问鬼谷子。’又问哪里能找到鬼谷子,胡芦生就说了你的姓名。还说应该在三月三日这天,全家人都出城去找你。找不到就一定会全家死绝。如果找到你,只要全家人都出来向你哀求,就一定可以免祸。刚才我全家正要出去找寻,却突然就遇到你,这就是上天要救我全族性命啊。”
窦家招待李泌十分殷勤周到。第二天李泌要走,推脱说要回到颖阳的田庄去。窦廷芬坚持留下他,又派人去颖阳,替李泌向他颖阳的家人表达恳切地问候,并带着李泌叔父的回信才回来。就这样李泌在窦家住了十来天,才得以回家。自此以后,窦家向李泌问候赠送就没断过。
等安禄山叛乱后,肃宗收复了长安,要回到陕西去。又收复了陕州,俘虏了伪陕州刺史窦廷芬。隶宗下令杀了他并抄没他的家产,又因为窦廷芬是玄宗(肃宗自立为帝后,与玄宗关系很差,后来更是软禁了玄宗)母亲的宗族却投靠叛军,更是坚决要关押并加以诛戳。李泌就向玄宗讲了这件事,并请派人去讯问窦廷芬,叫他亲手写下此事以作验证。肃宗就派了使者。等使者回来后,一切都如李泌所说。
肃宗大惊,马上下令赦免了窦廷芬。又问起黄中君、鬼谷子是怎么回事,窦廷芬也不明所以,但当时胡芦生已经死了(在前文《葫芦生》一文中,他直到德宗末年还在世)。肃宗对此事深感震憾,还因此说:“天下的事,都是早就注定了的啊。”
《感定录》亦是钟辂撰写,与《前定录》一样,都是宣传事有前定,但偏重言当世显贵之命运,有一定的史料价值。
《李泌》即出自《感定录》,载于《太平广记》卷一百五十,“定数”类。安史之乱初起,肃宗对投敌事贼的官员大加杀戮,李泌常用各种方法劝诫肃宗,尽量少杀人。本故事当是在这种背景下产生的,但附上诸事前定的迷信色彩,大大降低了此文的价值。
李泌是唐中期内有君主昏庸猜忌、宦官恃宠擅权,外有藩镇割据,社会动荡不安的特殊环境下,产生的特殊人物。他经历了肃宗、代宗、德宗三朝,位至宰相,在当时极为险恶的政治环境下,却能凭自己的智慧,对社会极尽补救和贡献,并巧妙地避开奸侫加害,实为良相之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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