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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芭蕉寄禅机

雪中芭蕉寄禅机

作者: 颜克 | 来源:发表于2024-02-02 08:17 被阅读0次

    雪中芭蕉寄禅机

    “冬雪将至,冬雪将至⋯”

    阴郁的天空下,历经宦海沉浮的张商英望着寺中林园,独自喃喃低语。时值北宋哲宗年间,张商英年过半百,满腹才学朝野共睹,然而仕途坎坷:

    因朝中党争不休,此番又遭贬谪。就连他曾经拥戴、现已过世的王安石,功过亦无定论,而民间百姓疾苦,更不知何时能解。谪守洪州(今江西南昌一带)任上,张商英来治下这宝峰寺游览,原本只为消愁散心,岂料眼见冬云欲雪,愁绪

    更浓。

    “张大人对这冬雪,为何担忧?”青年寺僧惠洪路过,见状上前搭话。商英识得此僧,

    少年就有才名,但料其年轻不谙世事,便随手指指园中芭蕉,敷衍道:“冬雪将至,这芭蕉怕是难保了。”惠洪微微一笑,问道:“大人可知王维的雪中芭蕉图吗?”此画传至北宋,颇受文士追捧,并因画中有芭蕉披雪而青翠,更有人认定王维不知时令—毕竟芭蕉不甚耐寒,遇雪难免凋枯。惠洪也不见外,心直口快续道:“俗人观图,笑王维不知寒暑。若得慧根法眼,看图则知其神情寄寓于物。”张大人闻听,闭目不语,他懂惠洪所言:王维画的乃是心中的芭蕉。沉默片刻,商英对惠洪颔首一笑,拱手告辞。此后二十年,张商英之仕途依然有起有伏,一度官至宰相,但他不再去揣摩朝堂风云,也不在意自己被看作新党旧党,为政只求造福百姓、问心无愧,得以史留贤名,高寿善终。

    王维所画、张商英所言的芭蕉,并非现今的热带水果。

    它们在中国南方自古就有野生,唐宋以来常被栽种用以观赏。其实纵然不经风雪,芭蕉的叶片也难免枯萎,1日叶凋落之后,新叶再度萌生——芭蕉之名,也与此有关。陆游的祖父陆佃认为:芭蕉总是旧叶焦枯,新叶重生,故“焦”字得名为“蕉”;而子?物民间可称为“巴”,一如份语所说的干巴,所以“芭物意思也是干枯。

    相比于赏花,古人喜爱芭蕉叶。南宋张 在《菩 》词中言道:“风流不把花为主,多情管定烟和雨。潇洒绿衣长,满身无限凉。”烟雨迷蒙,蕉叶青翠,正是古人最心怡的芭蕉景致。明代书画家沈周还专门写过一篇《听蕉记》,说芭蕉“叶大而虚,承雨有声”:

    蕉静、雨动,雨打芭蕉如僧人诵经、渔人敲击船木,亦如珍珠散落、马蹄跃腾⋯⋯至于雨中芭蕉的意境,诗文中有惬意玩赏,有羁旅乡愁,也有参悟禅机,仁者见仁,因人而异。

    蕉叶留书梦江南

    巴焦宽大的叶片,也被古人当作纸张。唐代书法家怀素曾在住所周围遍植芭蕉,在蕉叶上练字。白居易、韦应物、张籍等唐代诗人,也都資往蕉叶上题诗。民间情侣还会用蕉叶传书:“江南日暖芭蕉展,美人折得亲裁剪。书成小简寄情人,临行更把轻轻

    撚(nidn)•••”这是五代年间的诗词,可惜词中女子后来将那蕉叶情书撚破了。

    除却蕉叶,古人偶尔也会歌咏芭蕉花:“红绡半卷渐抽花。” 至于果实,虽亦可食,但因多含种子,古人并未将其当作经典的水果。倒是在营造中式园林时,芭蕉作沩常客,有多种栽植搭配之法:三五成簇称 “丛蕉”,独显芭蕉风韵;

    芭蕉与竹子搭配,肥瘦相宜,被赞为“双清”;另有窗外芭蕉、石旁芭蕉、亭畔芭蕉、转角芭蕉,也都是经典园林手笔。

    如今苏杭一带的园林中,入冬常将芭蕉砍倒,只留基部一丛叶柄,春日新叶会更壮实舒展,届时迎接新的一季烟雨。

    芭蕉,可能原产于我国中部及东南部,生于山林沟谷之间,如今在我国南方多地常见栽培。

    芭蕉为芭蕉科大型草本植物,叶片宽大,长圆形,叶鞘紧密重叠,形成“假茎”;大型聚伞花序由多朵小花组成,花序下垂或半下垂,具有宽大,肥厚的苞片,常为黄色或红褐色;

    浆果三棱状长圆形。

    如今芭蕉通常作为园林景观植物栽种,有时叶片也被采下,用于包裹食物。

    植物学中,芭蕉特指这一物种。而如今水果市场上所谓的芭蕉,通常是香蕉(由小果野蕉培育而来)的某些品种。外观上区别芭蕉和香蕉,可看茎上有无白粉:芭蕉(左)几乎没有白粉,而典型的香蕉(右)通常都有。

    昨日入伏,由此开启了一年之中最为酷热的时期,真可谓是赤日炎炎,无处可遁,不妨于书中觅清凉,书中既有茂林修竹,又有冷泉幽石,真的是好去处!红楼梦是一部常读常新的书,作者不但写出了一个家族的繁华落幕,关于四时风物,曹雪芹也有过诸多的描绘,宝玉曾做过一组即事诗,其中有一首《夏夜即事》,          倦绣佳人幽梦长,        金笼鹦鹉唤茶汤。     窗明麝月开宫镜,        室霭檀云品御香。   琥珀杯倾荷露滑,        玻璃槛纳柳风凉。   水亭处处齐纨动,        帘卷朱楼罢晚妆。这首诗的前六句巧妙的嵌入了六个丫鬟的名字,分别是袭人,鹦鹉,麝月,檀云,琥珀,玻璃,真是一幅美丽的大观消夏图,透着一股富贵闲逸之气,待到他日寒冬噎酸齑,雪夜围破毡,再读当日所作,恐怕会涕泪横流。同曹雪芹同时代的有一位才女叫做赵录缜,也写过一首《夏夜即事》空濛香雾合,人立小斜廊。顿觉罗衣薄,微微生夜凉。流萤度水阁,冷露下莲房。何处箫声咽,哀音一断肠。其诗风清婉空灵,幽怨哀伤与黛玉颇为相似,史料对她的记录很有限,只寥寥数字,赵录缜,字孝谅,安丘人,河南知县芳畦女,有《天谅室诗略》。清朝才女很多,能留下姓名的终是少数。红楼梦写夏日颇多篇幅,第一回开头就写到了夏季,一日,炎夏永昼,甄士隐于书房闲坐,至手倦拋书,伏几少憩,不觉朦胧睡去。梦到那一僧一道携通灵宝玉一入凡尘,从此开启一段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的旅程。可以说,红楼梦是一部起于夏天而终结于冬天的书,一场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最后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以甄家的一段小荣枯来映照贾家的大荣枯,以甄英怜的菱花空对雪澌澌,菱花遇雪终是枯萎衰败,而映照众女儿的风流云散。甄士隐醒来时,窗外赤日炎炎,芭蕉冉冉,不过是南柯一梦。芭蕉是书中出现的第一种植物,据称红楼梦里草木众多,多达二百多种,有人专门据此写出一部《红楼花木志》。大观园内佳木葱茏,水榭亭台,实在是避暑的一个妙处,大观园内多植芭蕉,怡红院有绿的芭蕉,红的海棠,探春的秋爽斋植有芭蕉跟梧桐,探春自号蕉下客,真的是风流别致,黛玉的潇湘馆内,除了竹子,还有大株的梨花兼着芭蕉。这其中最著名的就是怡红院的芭蕉,芭蕉是怡红院的象征,第十七回大观园试才题对额对怡红院有过一番详细的描述,“院中点衬几块山石,一边种着数本芭蕉,那一边乃是一棵西府海棠,”第三十六回绣鸳鸯梦兆绛芸轩,宝钗意欲寻宝玉谈谈以解午倦。“不想一入院来,鸦雀无闻,一并连两只仙鹤在芭蕉下都睡着了。”这是一幅多么美好闲适的画面。怡红院名字的由来就是由芭蕉跟海棠构成,大观园试才题对额时,宝玉道:”‘处蕉、棠两植,其意暗蓄’红‘、’绿‘二字在内。若只说蕉,则棠无着落;若只说棠,蕉亦无着落。固有蕉无棠不可,有棠无蕉更不可。是以题’红香绿玉‘四字,方两全其妙。“红香绿玉后被元春改为怡红快绿,宝玉曾作过一首《怡红快绿》,深庭长日静,两两出婵娟。绿蜡春犹卷,红妆夜未眠。凭栏垂绛袖,倚石护青烟。对立东风里,主人应解怜。这其中还出现了关于绿玉绿蜡的一则小故事,绿玉绿蜡都是指芭蕉,出自唐钱珝咏芭蕉诗头一句“冷烛无烟绿蜡干”。宝玉对绿玉的喜爱,是宝玉对木石姻缘的一种向往,绿蜡则是宝钗对金玉良缘的一种维护。一字之差,二人心思可鉴。芭蕉自来就是夏天的风物,历来写芭蕉的诗数不胜数, 白居易的“碎声笼苦竹,冷翠落芭蕉。” 李商隐的“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 杨万里的“梅子流酸软齿牙,芭蕉分绿与窗纱。”  韦应物的“尽日高斋无一事,芭蕉叶上独题诗。”说到芭蕉题诗,蒋坦的《秋灯琐忆》里记载了一则小故事,《秋灯琐忆》是清代杭州人蒋坦写的散文体小品文,记录的是他和妻子秋芙生活中的点滴趣事及回忆。两人在院中植了棵芭蕉,一日,蒋坦在芭蕉叶上题句:“是谁多事种芭蕉,早也潇潇,晚也潇潇。”其妻续书:“是君心绪太无聊,种了芭蕉,又怨芭蕉。”这等风雅诗意日常,实在是令人称羡。芭蕉叶大,姿态飘逸,其色清新翠绿,植于窗前有清凉之意,不妨借芭蕉的清凉来一洗烦暑。

    江南的春日,多雨。或烟雨迷蒙,或碎雨滴答,或急雨簌簌。连绵的春雨慢慢地洗亮江南的漫漫日子,而江南在雨深深浅浅的吟唱中,犹如一幅题着唐诗宋词的水墨画。有人说,不懂雨的人,没有味道。而对于喜雨的人来说,必定喜欢雨打芭蕉声。此时节,春意荡漾,春风在近乎绝灭的芭蕉根中,托起一个个绿意氤氲的世界。

    当雨滴落在宽大的芭蕉叶上,就形成了一幅意境悠远的动态音画。而听雨打芭蕉历来是闲逸古人的诸多雅事之一。自古以来,芭蕉就是中式院落常有之物。古人喜欢将其植于房前屋后,那伞盖般的大叶,在粉墙黛瓦前抖落,她的倩影映照在一汪碧水之上,随风荡漾,生机勃发。

    但芭蕉的绿意盎然却极为短暂,一阵秋风起,便愁容具现,荣时绚烂,枯时壮美,荣与枯之间,毫无留恋之意。因此,古人常以芭蕉枯荣比作时光易逝。宋代蒋捷说,“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黄庭坚说,“芭蕉林里自观身”,对着芭蕉,好像对着人绚丽而短暂的生命。当寂寂长夜,听着雨滴敲打芭蕉,一声声,不间断,把人的思绪拉扯到远方,更能引发人对生命的叩问,时光不可留,人终将向何方?

    纵然,现代人的思绪无法做到古人那样细腻,润泽,但我们依然可以忙中抽身,蕉窗听雨,闲坐喝茶,以慰风尘。

    此时,窗外细雨敲打着苍翠欲滴的芭蕉,桌上的茶杯冒着袅袅茶烟,坐在古朴的官帽椅上,恍忽间似乎穿越了时空的界限与遥远的古代相重叠,却又如此真实地存在于当下。细雨继续拍打着芭蕉,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极了芭蕉的生命之舞。谈远方太过遥远,不如贪恋此刻耳、口、心愉悦的滋养……

    雕几块中国的花窗,框起这天人合一的融洽构一道东方的长廊,连接那历史文化的深邃一曲绵延的姑苏咏唱,吟唱的这样风风雅雅是几幅简练的山林写意,却不乏那般细细微微采千块多姿的湖畔奇山,分一片迷濛的吴门烟水取数帧流动的花光水影,记几个淡远的岁月章回。

    江南园林斋馆的窗外,往往植修竹、芭蕉,置奇石,成为李渔所说的“尺幅窗”,如果芭蕉当窗,就成为名副其实的“蕉窗”,“窗虚蕉影玲珑”, 饶有画意。窗外的芭蕉除了遮荫 ,晴天还可增添翠绿 ;雨天听雨,便是听觉享受。园林芭蕉, 它承载的中国文化和风雅实在不少。中国自古就有芭蕉孕凉南国风的说法 。芭蕉叶片嫩绿惹爱,荫浓,有孕风贮凉之功。院中种几丛芭蕉, 对美化绿化环境有良好效果 。芭蕉叶如巨扇 ,翠绿秀美 ,盛夏能遮天蔽日,给人以清凉之感。如庭院或窗前种植一丛,绿荫覆盖 ,蕉窗夜雨,具有诗情画意。

    芭蕉这种高壮的植物,没有梅、兰、竹、菊的纤细柔美。一直以来在花木文化中营造着一种伤感凄怆的意境。芭蕉听雨也成了古典园林里一种独特的造景方法。在园林造景的术语里叫作“声景”。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一说到“芭蕉”,人们一般就会联想到“雨打芭蕉”,并随口吟上几句诗词,多情而又伤感。人们欣赏芭蕉 ,对早春的未展芭蕉 ,特感情趣。唐代张说诗中有“戏问芭蕉叶, 何愁心不开?”在这里未展的芭蕉叶 ,如同冷烛绿蜡,笼罩着一层早春的寒意, 又如少女的芳心,受着寒气袭人的环境束缚,只好把它深藏在紧紧封缄的书札中。江南多雨,芭蕉在人们的记忆里也总是和沥沥雨声相联,所以也有些人喜爱欣赏雨中芭蕉。

    蕉叶联李渔有云:“蕉叶可以随书随换,日变数题,尚有时不烦自洗,雨师代拭者, 此天授名笺,不当供怀素一人受用”。因诗曰:“万花题遍示无私 ,费尽春来笔墨资。独喜芭蕉容我俭,自舒晴叶待题诗。”蕉叶题诗,韵事也 ;状蕉叶为联,其事更韵。”何为蕉叶联 ?先画蕉叶一张于纸上,授木工以板为之,一样二扇,一正一反,即不雷同;后付漆工,令其满灰密布,以防碎裂;漆成后,始书联句,并画筋纹,蕉色宜绿,筋色宜黑,字则宜填石黄,始觉陆离可爱,他色皆不称也。用石黄乳金更妙,全用金字则大俗矣。此匾悬之粉壁,其色更显,可称“雪里芭蕉 ”。

    蕉叶小品芭蕉经常与太湖石、石笋、黄石等配置一起,多置于墙拐、院角、路侧等处, 雨打芭蕉别有情趣 。芭蕉幼株亦可制盆景 ,如将小株植于紫砂浅盆一角 , 旁配美石一方,摆置奏琴与泥人,就形成“蕉下听琴”的盆景园。

    空窗”又称“月洞”,即在空白墙上做成满月形状。其特点:外来之景如画一般镶嵌“画框”之中,他人观镜中之人犹如一幅动态的肖像画。观赏的角度不同,画框中的画与人也不同。如狮子林“立雪堂”南墙面即有数个“月洞”空窗,每个空窗景色多不一样。随着时代的变迁,“月洞”也不拘泥于满轮圆月这种形式了,也有“弦月”“梅花”“桂叶”“花瓶” “双菱”“六角”等形状。苏州园林的一些建筑中,为了通风、排湿,其墙上常用可拆卸的风窗来解决这些问题。正如清·李渔《闲情偶寄》中所说:“依照两扇窗的阔度之内再配一扇狭窗,可开关通风。

    “芭蕉叶叶为多情,一叶才舒一叶生”

    夜渐深,雨也大了,蚊帐垂下,挡住些蚊虫的嗡鸣,燃一把艾草,窗外的雨落在芭蕉叶上,点点滴滴,时缓时急。农人论着田里的庄稼、圈里的牲口,慢慢慢慢酣睡在夜里。“这芭蕉树长得真好。”戴着细边眼镜的青年男子仰着脸看树,未展的芭蕉叶像极了蜡烛,他忽然就想起钱珝那首《未展芭蕉》“冷烛无烟绿蜡干,芳心犹卷怯春寒。一缄书札藏何事,会被东风暗拆看。”这诗作得好,芳心初动姑娘家的心事可不是正像这半展不展的芭蕉叶,是如何想出这样妙的比喻,他嘴里反复叨念着,把这诗从头到尾细细咀嚼了一遍,又忽然起了意趣,索性丢开伞,衣袍一撩坐在地上,也不管是干是湿,闭上眼,听雨落在蕉叶上的声音。雨小的时候,一点点沉闷、细密,若雨大了,雨点是跳动的,蕉叶只是它片刻的寄托,声声清脆,像是牙齿咬开春笋那样的脆,其中还有还有蕉叶晃动的声音,妙哉、妙哉。这样的芭蕉叶若是长在窗边,窗边摆一张小榻,雨时就卧在榻上看看书、听听雨,这多好。

    “苏先生,别淋雨了,快上屋里来坐坐。”男人见了他,脑中虽是觉得这个村小的教书先生不太正常,但农人的好客加上对读书人的尊敬还是让他热情地招呼。“不必了,我在这儿听听就好。您家这芭蕉树真是极好的,我见您二楼的屋子,蕉叶要是长到那儿去,这样的日子听听雨,一转头看窗外定是比吴熙载的《芭蕉图》更美上三分。”青年先生捏着衣角轻轻揩了揩眼镜上的水滴,眉飞色舞道:“泼墨粗犷地画了蕉叶,是风下抖动的姿态,那边角的雀儿画得却精巧,一点亮色,整幅画都活了。”他啧啧称赞道,还想讲讲李清照、晁补之、纳兰性德的词,突然不好意思地住了口,农人脸上的费解和莫名他还是能看懂的。

      《芭蕉图》清咸丰三年吴熙载作

    他歉意地笑笑,移开目光却发觉二楼窗边的芭蕉叶是被砍去的,更觉得自己刚才那番言论有些荒唐。农人的雨日便是在屋中编竹篾子、竹篮,再没事就缝缝补补,手上怎么也停不下来,说不定边干活还要抱怨几句这雨来得不是时候误了农时,在窗边听芭蕉雨?在他们看来,只有他这样无所事事的人才干的假斯文事吧。唉,生活和生存。即使满足了生存也少有人能静得下心来生活。他不怨什么,只是有些可惜这棵长得极好的芭蕉树。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一说到“芭蕉”,人们一般就会联想到“雨打芭蕉”,并随口吟上几句诗词,多情而又伤感。

    李清照有一首词:窗前谁种芭蕉树,阴满中庭。阴满中庭,叶叶心心,舒卷有馀情。 伤心枕上三更雨,点滴霖霪。点滴霖霪,愁损北人,不惯起来听。道光年间,蒋平伯与表妹秋芙成婚。一日蒋在芭蕉叶上题句:"是谁多事种芭蕉,早也潇潇,晚也潇潇。" 秋芙续曰:"是君心绪太无聊,种了芭蕉,又怨芭蕉。"元人徐再思《水仙子·夜雨》:“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三更归梦三更后。”窗外的是芭蕉,却滴在窗里人的心头。

    《闲情偶寄》里,作者李渔写到芭蕉:幽斋但有隙地,即宜种蕉。蕉能韵人而免于俗,与竹同功。蕉之易载,十倍于竹,一二月即可成荫。芭蕉常与太湖石、石笋、黄石等配置一起,多置于凉亭畔、院墙角落等处。芭蕉柔和流畅、轻盈灵动,怪石嶙峋突兀,蕉石搭配,颇有刚柔相济之道。

    所谓美者,是幸福的渴望捉住我们,而在到达美的快乐的最高程度时,我们的喜悦上,添一点哀愁。美,都是散发着一点淡淡的哀愁,蕉窗听雨,一枕清梦,美哉!

    王维有一幅画《雪中芭蕉》,是中国绘画史里争论极多的一幅画,他在大雪里画了一株翠绿芭蕉。大雪是北方寒地才有的,芭蕉则又是南方热带的植物。那么,一棵芭蕉如何能在大雪里不死呢?这就是历来画论所争执的重心。像《渔洋诗话》说他:“只取远神,不拘细节。”沈括的《梦溪笔谈》引用张彦远的话说他:“王维画物,不问四时,桃杏蓉莲,同画一景。”

    但是后代喜欢王维的人,替他辩护的更多。宋朝朱翌的《猗觉寮杂记》说:“右丞不误,岭外如曲江,冬大雪,芭蕉自若,红蕉方开花,知前辈不苟。”明朝俞弁的《山樵暇语》谈到这件事,也说都督郭鋐在广西:“亲见雪中芭蕉,雪后亦不坏也。”我整理了这些对王维一幅画的诸多讨论,每个人讲的都很有道理,可惜王维早就逝去了,否则可以起之于地下,问他为什么在雪中画了一株芭蕉,引起这么多人的争辩和烦恼。

    我推想王维在作这幅画时,可能并没有那么严肃的想法,他只是作画罢了,在现实世界里,也许“雪”和“芭蕉”真是不能并存的,但是画里为什么不可以呢?我并不想为“雪中确实有芭蕉”翻案,可是我觉得这个公案,历代人物争论的只是地理问题,而不能真正触及王维作画的内心世界。

    这里就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雪中真有芭蕉为王维所眼见,是写景之作;另一种是雪中果然没有芭蕉,王维凭借着超人的想像力将之结合,做为寓意之作。也就是“精于绘事者,不以手画,而以心画”的意思。王维是中国文学史、绘画史、音乐史中少见的天才。在文学史里,他和诗仙李白,诗圣杜甫齐名,被称为“诗佛”;在绘画史里,他和李思训齐名,李思训是“北宗之祖”,王维是“南宗之祖”,是文人画的开山宗师;在音乐史里,他是一个琵琶高手,曾以一曲《郁轮袍》名动公卿。

    十五岁的时候,王维作了《题友人云母障子诗》、《过秦王墓》;十六岁写《洛阳女儿行》;十七岁赋《九月九肾忆山东兄弟》;十九岁完成《桃源行》、《李陵泳》诸诗……无一不是中国诗学的经典之作。十九岁的王维中了解元,二十一岁考上进士,他少年时代表现的才华,使我们知道他是个伟大的天才。

    王维也是个感情丰富的人,他留下许多轶事,最著名的有两个。当时有一位宁王,有宠姬数十人,都是才貌双绝的美女。王府附近有一位卖饼的女子,长得亭亭玉立,百媚千娇,非常动人。宁王一见很喜欢她,把她丈夫找来,给了一笔钱,就带这女子回家,取名“息夫人”。

    一年后,宁王问息夫人:“你还想以前的丈夫吗?”她默默不作声。于是宁王把她丈夫找来,彼此相见,息夫人见了丈夫泪流满颊,若不胜情。宁王府宾客数十人,都是当时的名士,看了没有不同情的。宁王命各人赋诗,王维即席作了《息夫人怨》:莫以今时完,而忘旧日思;看花满眼泪,不共楚王言。宁王看了大为动容,于是把息夫人还给她的丈夫。

    他囱己说过:“凡画山水,意在笔先。”《新唐书》的王维本传说他:“画思入神,至山水平远,云势石色,绘工以为天机独到,学者所不及也。”

    我认为,一位“意在笔先”、“天机独到”的画家,在画里将芭蕉种在大雪之中,并不是现实的问题,而是天才的纤运。王维的诗作我们读了很多,可惜的是,他的绘画在时空中失散了。故宫博物院有一幅他的作品《山阴图》,花木扶疏,流水清远,左角有一人泛舟湖上,右侧有两人谈天,一人独坐看着流郛,确能让人兴起田园之思。

    据说他有两幅画《江山雪雾图》、《伏生授经图》流落日本,可惜无缘得见,益发使我们对这位伟大画家,留下一种神秘的怀念。我一直觉得,历来伟大的艺术家,他们本身就是艺术。以《雪中芭蕉》来说,那裸芭蕉使我们想起王维,他纵是在无边的大雪里,也有动人的翠绿之姿,能经霜雪而不萎谢。这种超拔于时空的创作,绝不是地理的求证所能索解的。

    在造化的循环中,也许自然是一个不可破的樊笼,我们不能在关外苦寒之地,真见到芭蕉开花,但是伟大的心灵往往能突破樊笼,把大雪消溶,芭蕉破地而出,使得造化的循环也能有所改变。这正是抒情,正是寄意,正是艺术创作最可贵的地方。寒冰有什么可畏呢?王维的《雪中芭蕉》应该从这个角度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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