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寨音乐课
小时候,我们村有一个多年的国办小学,学校虽然面积不大,但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那时的小学是五年制,每个年级一个班,每班约有三四十人,男女生不等。在这里,我度过了五年快乐而烂漫的童年时光。
当时只有五门功课:语文、数学、思想品德、自然、体育,不设音乐课。除了体育,其余每科配一名教师。在课上,尽管每位老师都是使出浑身解数,然而,我们仍是听得云里雾里,昏昏欲睡。每次考试后的校级排名,我们年级(就是我们班)几乎稳居倒数第一。
每次校级排名后,总有那么几个年轻调皮的老师调侃我们黑瘦黑瘦的班主任常老师:你们班也不错嘛,正数第五名!呵呵!
听着刺耳的话语,面对我们这群不争气的学生,常老师气的想吐血。时常见他皱着眉、低着头徘徊在教室前的走廊里,绞尽脑汁的冥思苦想,以改变这让他颜面扫地的现状。听常老师的侄子—— ‘悟空’讲,我们班将面临一场改革。这让我们怀揣小兔子似的,小心脏突突直跳,也让我们平生第一次感到惴惴不安。
上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一般是做数学作业。悟空讲改革后的第二天上午自习课时,数学老师尹老师站在讲台前给我们说:‘今天的自习课咱们不写作业了,改上音乐课!”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我们没有什么反应。“尹老师,啥是音乐课,给我们讲讲?!”以胆大闻名于我们班的大壮粗声粗气的问。“哦!原来你们不清楚,好,我告诉你们吧:音乐就是唱歌,对,就是唱歌。你们想不想上音乐课?想不想唱歌?”“想!想!”萎靡的我们瞬间打了鸡血似的兴奋,喊声刺破屋顶震耳欲聋。
尹老师站在讲台上,在黑板上写下歌曲的名字,情绪饱满的清唱了一遍。我们静静的听着,陶醉在这迷人的歌声里。长这么大,我们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曲子!仿佛走进了一个崭新的世界。等老师的声音停了几秒后,我们雷鸣般的掌声献给了尹老师。
于是,尹老师一句句的教唱。谁知听起来容易,跟唱起来是那么的难。第一句一个简单的‘啊’字,我们就唱不好,始终与老师教唱的不在一个调上。无奈,老师拿着粉笔边婉转唱‘啊’字边划着弯转的‘歌声’线,等老师歌停笔止,天哪,我们一查,这半黑板长的线竟有九个弯儿,也难怪我们唱不好!于是我们轻而易举的原谅了自己。
老师站在台上唱,我们坐在凳子上唱,听着我们响彻云霄却不着调的天籁童音,于是,尹老师用手一遍遍指着带‘弯儿’的线儿教,我们一遍遍跟着老师的手儿学,可是,这个‘啊’字一而再的让我们唱得如此不尽人意,老师说大家休息会儿。其实,我们精神着呢,估计是老师被我们折磨的筋疲力尽罢了。
片刻也不舍得安静的大壮回头和悟空说:“这个‘啊’字太难唱了,嘴张的快合不上了”。悟空附和着:“谁说不是,我的下巴磕还难受呢!”坐在悟空后面的大辫子妞妞眨着黑宝石般大眼睛,只见她捅了捅悟空说:“第一个字就这么多弯儿,那一句字唱下来,把咱们还不得难死”。“你这个笨蛋,你没听咱们老师唱吗?净说些丧气话!”没等妞妞说完,大壮就大声的怼了过去。委屈的泪珠儿挂在她长长的睫毛上,看见她的样子,她的同桌小明问她:“你知道黄河几道弯儿吗?”她摇摇头,小明说:“九道湾儿”。“你胡说什么,你怎么知道黄河有九道湾儿?”大壮不依不饶。“就是!就是!我爹告诉我的!”小明大声说道,小胸脯一鼓一鼓的。“那你说说黄河长什么样,”“它在什么地方?”“你说呀说呀!”大家七嘴八舌的嚷。
听见学生的争执,教室外的尹老师走上讲台向大家了解情况后问我们:“大家想了解什么是黄河吗?”我们又整齐而响亮的回答一个字:“想!”于是,尹老师给我们讲起了很多关于黄河的传说及有关知识,让我们的小脑袋里有了黄河的基本概念,黄河不仅有九道湾儿,她还是伟大的中华文明起源地,是我们的母亲河。老师给我们讲啊讲,滔滔不绝,我们听啊听,聚精会神,我们从没这么认真听过课,不知不觉中,下课铃响了。就这样,在我们师生意犹未尽的故事中,我们的第一节音乐课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记得尹老师最后告诉我们:若想继续上音乐课,那么以后在各科的课堂上,必须认真听讲;听不明白的问题,必须当场解决,问老师或者问同学;课后,必须认真完成作业。否则,休想!
就这样,我们的音乐课定于毎周四上午自习课。由全校‘最有音乐细胞’任数学课的尹老师兼任。
在那个刚恢复高考的年代,人们的教育理念与现在有天壤之别,还没有什么‘人生起跑线’之说。或许理念原因,因此,对于我们年级的音乐课,校长持放任态度,反正是第五名,即使再怎么折腾,也跑不到第六名。
在其他老师学生们的眼中,我们年级的师生是另类,不可救药的另类,特别是我们,是别人教育孩子的反面典型,也令我们的父母在人前抬不起头。
面对令校长大人绝望的我们,我的老师们依然每天尽职尽责的讲好每节课。为了懵懵懂懂的音乐课,散漫惯了的我们不得不认真贯彻着这三个‘必须’。 渐渐地我们发现,课上气氛日渐活跃,我们踊跃举手回答问题,原来上课也不是那么的枯燥无味。
后来,尹老师用了五节课时间终于让我们的榆木脑袋开了窍,学会了那首‘啊’之歌 。之后的日子,音乐课专属于我们年级,因为其他老师对这门课程执排斥态度。
在外界质疑的氛围中,尹老师教会了我们《泉水叮咚》、《外婆的澎湖湾》、《童年》等很多歌曲,也给我们讲了很多书本上没有的好听故事,以至于恍惚间竟忘记了他其实是教数学的。
燕来、雁去,叶子由绿变黄、变枯,在年末岁尾的考试中,我们年级的成绩在校级排名中竟然一跃到第二名。在我们兴高采烈的欢呼声中,黑瘦黑瘦的常老师不经意间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而且还破天荒的与我们一起合唱了《泉水叮咚》。这年,我上小学三年级!
此后,每当忆起那段看似荒诞的岁月,尹老师就说,当年若不是可怜他的老哥们常老师,五音不全、乐谱不识、只得从收音机里学唱歌的他才不会出那些洋相嘞!每次谈到这些,依然黑瘦的常老师就瞪起眼珠子,撇撇嘴:“哼!看能的你”!
多年过去了,仍难以忘却山寨版的音乐课。每次想起我的老师们,内心依然温暖万分、感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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