淹没

那是我上初一的事，下册，13岁。

我那时还是通校生，有一段时间，我天天早起，和发小一起走着去学校上课。

那天天气爽朗，清晨时候很是凉快。走到桥中央时，入眼的是一圈警戒线，边上围着好几个人看热闹。我很好奇，等走进了仔细看去，原来是一些衣物和鞋子。

衣物搭在桥身，鞋子摆在桥边。

有人跳河了。

我很吃惊，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难道未来对她而言已经灭亡了吗?

我们继续在那里待了几分钟后，因为怕上课迟到，所以我和发小便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但我到现在还很后悔，为什么当时没有多待一会儿，哪怕只是几分钟也好。

因为我再也见不到。

中午第二节课下课，该做课间操的时候，班主任把我叫了出去，说我爸刚刚打电话来了，让我现在马上到校门口去等他，有很急的事情。

我很困惑，但很快就想通了，因为那天早上走得急，饭卡忘在了另一件衣服里。原本还想着中午应该借谁的饭卡好凑过一顿。这下好了，我爸一定是洗衣服的时候发现了给我送来的。

可我怎么就忘了，那天早上，我爸本该上班的，怎么会有时间来找我。

我在校门口等了很久，十多分钟的样子，终于有车开来了。

车子驶近，摇下了车窗，是小舅爷，他让我上车。等我上了车，发现我爸也在车上，正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怎么了？要接我去哪里?家里来了什么亲戚吗？”

我漫不经心的问出口，并没有觉得会有多大的事。

“你外婆死了”

我爸很直接的说出了口。

我感觉身边的一切好像都不存在了。

可我还是镇定地问，怕是我刚才听错了：“是早上那个吗？”

换来的是一车的沉默，我只记得小舅爷说了一句让我别难过，其他的什么，我是真的听不清。

因为，对当时的我来说，除了我自己，其他人都已死去。

我想起了早上的警戒线，想起了衣物和鞋子，想起了我曾说过的话。

忍着，不要哭，我这样告诉自己。

可我怎么忍得住，只好紧闭着嘴，默默在后座擦着眼泪，接受这让我无法接受的事实。

终于到了殡仪馆，看见许多亲戚，更是告诉自己要憋住眼泪，直到我妈推门进来。

我忍不住了，抱着我妈的腰便哭了起来。我在一片寂静声中哭到打嗝，断断续续地吧一切都告诉了大家。

之后，我去看了外婆最后一眼，她在我面前，被缓缓推入了火化池。

我很难过。

我难过的，是我救不了她。我庆幸的，是她终于解脱。

下午，我把外公送回了家，其实我是真的有些怕了，怕外公怎么承受这突如其来的一切，但我小看了一个经历过风风雨雨的老人。

我以为他会很大声的哭出来，可是他的平静让我开始慌乱。

他很平静，平静到我可以感受到他心中的悲痛。他的悲痛，有如冷冽透骨的绵绵山泉，缓缓教心死。

当时懵懂的我只知道她是难忍于病痛折磨，之后想起，才明白她只是很怕拖累。

当时的我也很好奇外公为什么那么平静，现在时间久了，我长大了，也开始明白，他只是看惯了人生老病死，而外婆却早已印在了他心里，不会随着她的逝去而消亡。

所谓的成长，也就是如此吧。

河水将她淹没，这辈子，我是再也见不到她了。

可我总是梦见那座桥，和以前她还在的场景。

我知道，她是爱我的。

这么多年过去，那冰冷涌动的水，也终未将我淹没。

我从未想过忘记你，我亲爱的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