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了不起的盖茨比》开篇的一句话：

每当你想批评别人的时候，要记住，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你拥有的那些优势。

01

小七今年40岁，家里有姐妹七个。她排行老小，所以大家都叫她小七。

小七跟老王在一起有8年了。老王不是隔壁老王，是别人家的老王。是的，小七是第三者，俗称“小三”或者“二奶”。总之她跟数字好像很有缘似的。

小七上学那会儿，数学的确学得非常好。家里人都认为小七是最聪明的一个，也是最漂亮的一个。她在城里上到初二，不知什么缘由就被召回农村老家，让她去考中专。

当时小七寄住在城里大姐家，她的班主任气急败坏地跑来，质问他们为什么不让小七考高中，为什么要抢走自己最优秀的学生。

小七经常问我：“要是当初继续读高中，现在会是什么样呢？”

“要是……会怎么样呢”，这是她常有的疑问。但每次都不等我开口就自问自答似的嘟囔一句：“谁知道呢……”

回到老家，小七发现县里的学校教学进度快得多。她这个人很要强，当第一当惯了。为了赶上班里的同学，她豁出命地学习。到了饭点也不吃饭，用地瓜干沾白开水，边吃边看书。

就这样，吃得她月经都不来了，但也成功当上了第一。

考试那一天，她第一个交卷，信心满满。结果，落榜了。

她现在都认为，当时一定是有人顶了她的名额。“那时候抓的又不严，做手脚太容易了。”

可那时候谁都没这么想过。即使有谁这么想过，也没那么大的本事去查。

随着这次落榜，小七的学生时代也结束了。大姐夫给她找个了工作，还不到18岁的小七就到县城上班了。

02

小七在那里遇到了她的第一个丈夫大风。

大风那会刚当兵回来，浓眉大眼，身强力壮。最重要的是，他对小七好。

小七说，从来没有人对她那么好过。一到周末就去看她，带她出去玩，给她买一大包好吃的。从没有人给她买过那么多好吃的。

小七姐妹多，父母并没有心思照料。她们一个个都是自己摸爬滚打着长大的。小七在县里上初三那年，每次回家，家里一个人也没有。没人做饭，也没人问她在学校过的怎么样。她只能自己搜罗点煎饼、咸菜、地瓜干，吃一点再带一点回学校。

所以当大风出现，她就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大风。见不到面的时候会想他，想到掉眼泪。

但家里人都反对。他们认为大风看起来很不可靠，而且他的老家是当地民风很彪悍的一个县，这个县的名声可不好。

小七不管那些。她找人偷改了户口本上的年龄，然后和大风结婚，嫁到了那个很彪悍的地方。

她是七个姐妹中唯一一个拍过婚纱照的。我见过那些婚纱照，那时候小七是圆脸，跟现在很不一样的。

03

大风那时候是个小包工头，赚的不少。婚后小七在姐妹中间也着实风光了一阵子。每次跟姐妹聚会，她都是穿的最高档的，也是唯一会化妆的。金项链金戒指金耳环，她都有。家里还盖了二层小楼，院子里种了很多花草。小七在客厅设计了个吧台，摆了几瓶写着洋文的酒和漂亮的高脚杯。

小七不用上班，每天在家陪着婆婆一家子打麻将。她脑子转得快，是麻将桌上的常胜将军，打一宿麻将能赚几千。

可是小七始终怀不上孩子。医生说她输卵管堵塞。

努力了好久，最后婆婆不知道从哪里抱来一个男婴，成了小七的第一个儿子。

小孩子长得很健康，甚至比大多数同龄孩子都高，虎头虎脑的，很调皮。

本来这样一家人过日子也蛮好的。可婚后小七发现，大风经常酗酒，而且喝了酒就耍酒疯。

小七打心底里痛恨酒。她爸就是个“酒鬼”。小七很小的时候经常看到爸爸喝醉后被同村的人用排车拉回来，吐得满身都是，甚至大小便都失禁。她妈也不管，任由她爸裹着又脏又臭的衣服倒在地上呼呼大睡。她又气又心疼，一个人哭大半天。

可偏偏大风也是个嗜酒如命的人。和朋友出去一喝就是一夜，喝完酒还闹事，有一次居然满身是血地跑回来。

小七跟他哭跟他闹，歇斯底里了无数次，终究无济于事。更糟糕的是，大风开始借酒家暴。

一次次地鼻青脸肿之后，小七终于死了心。她提出离婚。大风痛快地同意了。小七说，那时候他在外面早就有别的女人了吧。

04

离了婚，儿子归大风。

后来大风再婚，小七说大风新娶的老婆很丑。小七现在偶尔会提起这个儿子。她说这孩子跟小时候完全不一样了，又瘦又高，不爱说话。

离婚后小七搬到了城里投靠大姐，在一个很小的移动营业厅工作了一段时间。她在附近租了一间小房子，布置得很温馨，摆着绿色植物和小金鱼，床边铺一块很素净的小地毯。经济状况大不如前，但小七每天都打扮得很体面，很像高档写字楼里的白领。

她也想再婚，大姐帮她介绍了几个，都是离婚或者丧偶的，可小七都不满意。

后来小七就认识了老王。

大姐经常恨恨地说：“到底哪个挨千刀的给你介绍这种人。”小七说：“我俩是一见钟情。”

老王是个黑瘦的个体户，14岁就出来混，过了十多年苦日子，终于开了大厂子，有千八百万的家底。经常穿得像个收破烂的，出入都开着一辆可能一年才洗一次的尼桑。

小七刚跟老王在一块的时候，动不动就跟家里人解释：“他跟老婆早就没感情了……我也不图什么……”

反正小七又不上班了。老王在一个新建的小区里给小七买了套房子。小七认真地布置房子。看了许多设计图，装修材料全都亲自挑。她现在还会说，那套房子是她住过的最满意的家了。

但08年金融危机，老王的生意受到重创，他对小七也不如以前那么上心了。小七为了表忠心，火速以低价卖掉了这套让她最满意的房子，卖的钱全给了老王，支持他的生意。

这个时候小七觉得，还是该有个老王的孩子。

05

老王的大女儿已经结婚了，小儿子上初中，有羊角风。他非常想再有一个儿子。

小七就很努力地去看医生，也去尝试试管婴儿，花了钱遭了罪，结果还是没成功。她越着急孩子就越不来。最后，她去找了在外地的六姐。

六姐比小七大三岁，七个姐妹里她俩长得最像。那时候六姐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小七寻思着让六姐再生一个给她来养，对老王就说这是他儿子。

这么可笑的计划，居然也在几个人的里应外合下实施了起来。

六姐怀上孩子后，小七就告诉老王，说自己怀孕了，是男孩。老王那段时间激动地天天来看小七。小七的肚子也装模作样地鼓了起来。可这样太容易露馅了。六姐就跟老王说，让小七去她那里，方便照应。老王那会子可能高兴昏了头，一口就答应了。给了小七一笔钱。

好像要惩罚自己似的，小七把这些钱外加自己积攒的几万块全给了六姐。

时辰到了，孩子呱呱落地，小七也煞有介事地在医院里躺了几天。老王抱着孩子左看右看。跟老王私交甚好的几个朋友都说，这孩子眉眼跟老王真像。老王听了高兴，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

06

现在这个孩子五岁了。小七一直担心孩子越长越不像老王，甚至不像她自己。

我问小七：“万一老王发现了呢？”

小七说：“只能希望他晚点发现，到那时，至少跟这孩子感情也深了。”

小七为“生孩子”把钱都花得差不多了。老王每个月给的钱有限，她说老王赚钱也不容易，又是个节俭惯了的人……小七基本上把钱都花在了孩子身上。买最好的奶粉、尿不湿还有玩具。

老王一个星期只能来两三次。小七自己带孩子、洗衣服、做家务。哄孩子睡觉后她才有功夫胡乱扒两口饭。

好不容易把孩子拉扯到两岁半，可以送幼儿园了。小七每天接送儿子。幼儿园老师问她，怎么从来没见爸爸呢？爸爸也要多参与孩子的成长哦。

有一年中秋节，儿子问小七：“爸爸为什么过节都不放假呢？”

这几年小七一直租房子住。孩子渐渐到了要上小学的年龄，小七跟老王提了几次。但这时老王夫人怀疑老王在外面有女人，逐渐夺了家里的财政大权。去年，老王终于想办法给小七在学校附近买了套小房子。

小七又像当初那样积极地研究装修方案，光是风格就换了几次。看中了好多东西，但因为价格都作罢了。

终于完工的时候，她邀请我去参观。临走时指着对面一栋楼的一楼给我看。那一户前后都有一个大院子。

小七说：“这女的蹬了她上一个老公，跟了这男的，这男的也为她离了婚，还给她买这么大的房子……”

07

今年过年，老王“东窗事发”。大年三十那天，不知是谁把小七的电话号码和照片都发给了老王夫人，老王夫人在家里又哭又闹，老王就是一声不吭。

年过得鸡飞狗跳，老王一直没露面，小七也不能主动给他打电话。儿子天天问小七，爸爸怎么不回来。

大年初八，小七接到朋友玲玲的电话。玲玲说要带儿子去上海迪士尼，问小七要不要一起。小七搪塞说儿子幼儿园要开学了。

玲玲跟小七是一样的。但玲玲一身限量款，每年还出去旅游。她跟小七一起逛街，看上什么拿什么，从来不管价格。小七虽然也很喜欢买东西，但怎么也得盘算一下。小七跟玲玲在一块就不得不装得很大方。

小七说：“我再怎么给老王省钱，也是个坏名声。还不如像玲玲那样。”

前段时间，小七觉得自己越来越健忘。经常找不到手机，开了冰箱却忘记要拿什么，炒菜的时候明明切了一根葱，转头又切了一根。

大姐开玩笑说：“你这年纪不会就要老年痴呆了吧。那可没人照顾你。”

小七说：“我倒不怕，就是这孩子，谁来管呢？”

最近老王又能露面了，他跟小七说快被整死了，要离婚就快离，他净身出户，还能东山再起。

小七说：“你离了婚我也不能跟你，传出去不好听。”

小七的故事，恐怕连最狗血的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拍。可谁知道呢，生活有时候真是比电视剧还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