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的故事（1）

四合院的故事（1）

小时候生活在一个标准的四合院，据说原是一个大地主的宅子，后来被革了命，宅子被众多百姓分了个七零八落，但格局仍在，我们住在内院原来一个戏台里，改造之后住了三户人家，外面还有个原是马棚、仆人们住的大外圈，中间通过一个大连廊，像是城门一样的很大的门洞，还有两扇厚重的木门，小时候不懂，只觉得每次从窑洞一样的通道路过时，像是到处是风扇分外凉爽，夏天总是在大门洞里坐满了摇着蒲扇的老人孩子逗着趣儿，偶尔周末也会有大姑娘小媳妇坐那看杂志织毛衣说说笑笑，门洞旁边的大槐树槐花香飘的时候，大妈们总会蒸了槐花糕坐在院子里给邻居们尝鲜，现在想来真是让人怀念，然而有些情境过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只能被残存的记忆一次次复制。

                            小曼儿

          大院里没有和我同龄的孩子，我是叔叔从外地接来北京读书的，形单影只。虽然多年后人们总是说老北京人其实很土，远不如南方人会打扮自己，所以才有北京土妞儿的说法，但北京人骨子里又是傲慢的，有天生的优越感，爱瞧不起人。我初来乍到自是一副怯生生的傻样儿，院子中后部有个水管子，大家都到那儿刷牙洗

脸打水。每天我都会遇到一个瘦高的女孩，看样子比我大3、4岁，长的很好看，后来家里人总说曼儿是院子里最洋气的闺女，可这洋妞儿对我并不友好，在我们在水管前遇到的前两天她都是假装没看到我，但我知道她余光一直在观察我。

        第三天我们又遇到了，我正刷牙刷到一半，她突然扭头说，刷牙少用点水，别浪费，这儿可不比乡下，水贵着呢，不然又要停水了。我四周看一下，并无她人知道她是说我。我点了点头说知道了，她刷刷地冲着杯子，并不见节约的样子，然后扬着头扭着腰走了，我怔怔地看着她那水蛇般扭动的腰肢，觉得有气流在胸里转来转去。

          来北京这些日子我已经知道了水费电费都是各家轮流来收的，按人头平均，前两天我叔叔那个小本子还让我核对半天，因为帐和收的钱对不上数。收支严重不平衡，欠收了20多块钱找不到出处，要知道那个年代对一个普通老百姓家来说这可是个天文数字，我叔叔的40多工资要养活一家五口，而前一家负责收账的就是曼儿家，帐是小曼儿算的，小曼儿妈气得扬言要揭了小曼儿的皮，那年代北京大妈动辄就揭皮，哪像现在的孩子摘星星摘月亮，都是穷得叮当放羊一样养孩子的。叔叔说，你核对一下，小曼儿那孩子不靠谱儿，我细细查了一遍便知道了问题所在，我和叔叔说您叫小曼儿找我吧。

      小曼儿妈拎着小曼儿的小辫儿就来到了我们家，我轻描淡写地指出了小曼儿愚蠢至极的错误，曼儿妈并不关心出处一听说不用赔钱就乐颠颠儿地撤了，留下小曼儿和一句话，好好和人家学学。一直臊眉耷眼的小曼儿等妈妈一走就来了精神，睥睨着我说，土妞儿，不就会算俩数吗，我要是认真算怕把他们吓坏了。但那神情分明少了距离，是啊，孩子们之间本就没什么距离的，不几天我俩就成了四合院里的小伙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