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奶奶去世已经一个半月了。走的那么突然。就像那个早上，天刚刚亮，6点钟的样子，爸爸打电话过来，打第一遍的时候我果断的挂掉了。突然之间，我觉得是有不好的消息。因为我爸爸几乎没有这么早打电话给我。于是回电话过去。听到爸爸说，你奶奶走了。胸口就堵了一块石头，眼泪已经积满在眼眶里。我平复了一下心情。假装若无其事，挂掉电话。起床后简单的洗漱。还记得第一次听到亲人的去世是我的外婆去世了，那个下午我正在办公室里忙碌接到家里的电话，就直接哭了出来，请假时已经哽咽的说不出话。接到奶奶去世的那个早上，我在浙江一个山清水秀的小镇上，镇上有一条东西方向宽阔的小溪，清澈见底。天气刚刚下过小雨。我和同行的朋友轻声说我去小溪边走走，她还在帐篷里熟睡。
小镇的清晨是静谧的，溪水也安静的流淌，小溪边开了许多小野花，大概有五六种，有一些是我小时候见过的，却是很多年没见了。我的脑海里装着我和奶奶去年随手拍的合影，眼睛欣赏着被昨夜小雨淋湿挂着雨滴的小野花，觉得这样的小花很凄美。清晨的空气湿漉漉的，我一直往前走。走到一段溪水漫上来的地方走不下去了，也觉得走的很远了，同伴们会喊我一起吃早饭的，是一顿美味的让人有幸福感的早饭。我往回走的时候，溪水边已有勤劳的妇人出来洗衣淘菜了，走到街上赶集的人们，已经支好了货架，摆放着，整理着物品。刚巧遇上一个有热闹集市的日子。在回来的路上，同伴们也通知了我一起吃早饭。吃好了早饭，同行的好友带我们去逛了集市。因为心里装着心事，我一个人走在最后面，没有跟上他们的步伐。记忆里上一次逛集市还是在我高中的第一年，学校的那个区刚好有集市，我还是十,四五岁的时候。小镇集市上的物品和我第一次逛的集市一样具备了当年的年代感，一些那个年代老百姓家里常用的常见日用品，还有第一次见到许多一颗一颗卖的菜苗，还有农用工具，还有卖小鸡小鸭小鹅的，衣服，食品。桥上还有一个长着白胡子算命的摊子，有个年轻的妈妈抱着小娃和一大家人在算生辰八字。我想算命先生是不敢说命运是多舛的这种话吧，不然这一家人非把他掀到溪水里去不可。路过菜市场的摊位看到了雅霜的面霜，我想起小时候我奶奶家的老旧的梳妆台上也有一瓶一样的。我的奶奶冬天的时候洗完脸也一定会打开，涂上一些。看到一顶老人戴的暗红色毛线帽子，绣着兔毛的小花。我是不是也给奶奶买过类似的帽子。上大学那会儿冬天寒假回家总喜爱给奶奶买帽子，发卡和吃的。买这些小东西，觉得她年纪大了再到街上卖年轻人饰品的店里买发卡一定不方便吧。戴帽子的奶奶是个优雅的老太婆。想到我再也没法给奶奶买帽子了，再也需要不到我了，我的心里好难过。是忽然的抽离，永世的再见。不过我不能破坏这小镇热闹的又无时不在的生活气息，不能破坏同行好友们轻松愉快的心情。就这样一路回到了苏州。回来我告诉了先生，理性的和公司请了假，和先生带着6岁的女儿按部就班的回到了家乡。一回到家就披上了麻戴上了孝，回去时奶奶已经火化完，躺在了棺材里。厚重的棺材，前面点了长明灯，还有烧纸钱的火盆。亲戚都聚在了一起。因为奶奶是活到92岁自然衰老死亡，按村里的习俗是喜丧，请了唢呐乐队，白天黑夜的演奏。奶奶一定很骄傲吧，会骄傲的和我说"你看看我多厉害，活到了92岁"。奶奶还在世的时候经常和我讲她年轻的时候是怎样艰辛如苦的拉扯大四个孩子，生活如何艰辛，吃不饱的那些日子。讲那个年代的文革。也会埋怨我的爷爷。后来奶奶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了，和她打电话总是要很大声，有时候她看着我们的嘴型也能知道说的什么。她的孙女很多，有段时候她也分不清是我还是我姐打电话给她。2006年的时候我就到苏州读书了，开始了游子的生活，后来定居在苏州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对奶奶的关心，想念也渐渐少了。我只顾走了自己的路，只有回家乡的时候才去看望奶奶。现在想来觉得自己不孝。小学时候因为奶奶家住在小学校附近，我们几个一般大的孙女每天放学走过一片田埂去奶奶家，每当路上有卖馒头的吆喝声，奶奶总是叫住给我们买甜豆沙包，吃饱了再回家。寒暑假也常在奶奶家吃饭。奶奶总是买牛肉菜给我们吃。后来知道我爱吃螃蟹，每次去都做我爱吃的菜。每次吃奶奶总是笑呵呵的看着，总是希望我们全部都吃完，小时候，总是一大家子围在奶奶家过春节，那时的奶奶还和爸爸妈妈们打麻将。奶奶也总是给我们大额的压岁钱，把所有的好吃的都拿出来。从小到大，奶奶一直都很疼爱我。如今看到的只有这厚厚的棺材木。还有长眠的奶奶。仿佛一切还未曾离去，我骗着自己。除了多烧些纸钱，多磕几个头，这样安静的陪着，我也不明白自己还能为你做些什么，心里不时的沉重，眼睛里始终湿着，我没有大哭。我以为是自己已经成熟了，长大了，受过伤的人不会再恸哭了。第二天请的乐队里面，有一个人会帮着哭，我和姐姐各给了50元，那个人一边大哭一边说，说到了悲伤之处，我和姐姐跟着大哭了一场。第二天来参加葬礼的人很多，我帮忙裁了许多孝布。奶奶的遗像就摆在棚子里，棚子搭在院子里，来磕头的人络绎不绝。家乡的葬礼，小时候每当路上有送葬的队伍都会跑出去看，长长的一排，头上都带着白色孝布，队伍的前面是扛着红色，白色大的孝布，上面写了类似万古留存，功业圆满这样的意思。抬着各种纸扎的物品。有仙鹤，大马，花轿，点燃沾了煤油的棉花絮，走一路滴一路，像河里的花灯，在晚上，黑色的小路上绵延不绝，摇曳着，照亮奶奶去往另一个世界的路。从前的我是不相信有地狱天堂，前世今生，轮回的。然而，送葬的时候我是多么虔诚的相信奶奶只是去了另外一个国度，那里只是我无法企及的世界。第三天是下葬，奶奶是土葬，家乡也有习俗...习俗让我有些愤愤不平的是有些事只能男的才能做。觉得自己过了几天没有灵魂的日子，又觉得眼前的一切却那么真实。心里就一直沉重着。听长辈感叹活到92岁不容易，已经很高寿了。奶奶的一生很长，却又觉得非常短暂。后面十几年，我们没有每天住在一起，没有分享过每天的喜怒哀乐，没有每天能看到彼此，我尽然给自己找了许多借口，我骗着自己说着长大就是要慢慢接受离别，遇见离别的次数多了人就无痛无痒了，是一种坚强吗？还是薄情？深知世上奶奶是偏爱我的人。这样过了许久，心里的沉重未曾减少一点。也没有再大哭过。偶尔潸然泪下。有时候遇到人生没有目标，意志消沉，或者心里很困难的时候也会想，为什么奶奶没有多和我讲讲人生之路要明白的道理呢，我的人生要怎么走才是正确的圆满的呢？你总会夸我脾气好，性格好，可是成年人的世界复杂又现实，我又该怎么办呢？我的奶奶，聪明的你活到了92岁，一定有很多办法吧。我想一切都会过去的。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我坚信的都不再深信，明白了人生疾苦，明白了成年人的无可奈何，我还是留存了一点简单的道理，相信这世上唯有纯真和善良才是人间暖阳。我还是相信，偏爱我的奶奶只是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了，在那里活的好好的吧。不在我身边我也没关系的。看到一句话说，“亲人离世最悲伤的，并不是离世的那时候。而是后来，我们逐渐将她从生活中剥离的时候。这个过程往往粘着血，带着肉。而我们永远不知道，在未来的哪一个细节，会与过去相遇。”我也知道有那么一天我还是会睹物思人，有一瞬间我还是感到似曾相识，也接受欲语泪先流的自己。最后，连奶奶这个称呼，我也要失去了。
今天先写到这里吧，有一天我想起你，还是再回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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