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随着芝芬进了病房,脚步却迟疑了,远远地望着病床上躺着的男人。老太太把小姑娘拉倒病床前,说:“早上吵着不上学要来,怎么来了还不到爸爸跟前?”
芝芬道:“你已经几天没来看爸爸了,赶紧叫爸爸,跟爸爸说说话,把你在学校里的事情讲给爸爸听听。”
“可是爸爸能听见我说的吗?”小姑娘抬起头看着妈妈,长长的睫毛忽闪着。“能,爸爸只是说不出来,我们说的话他都能听见。”芝芬道。
小姑娘默默地盯着男人的脸,看了一会儿才说:“爸爸,你什么时候醒来啊?你躺在这里这么久已经变得不像我爸爸了。”
说完这一句,她停下了,仿佛不知道再说什么。我看看那婆媳俩,老太太皱起了眉头,芝芬眼圈似乎红了。
小姑娘停顿了一下又开口了:“爸爸,我在学校一点也不开心,老师上课我常常走神,周围的同学都笑话我,说我像个呆子,我现在一点也不想跟其他同学玩……”小姑娘说着说着,哭了,哭出了声。
奶奶责怪道:“你要跟爸爸说高兴的事,怎么尽说些让人伤心的事?”
芝芬不高兴道:“囡囡哪有高兴的事,孩子的心里话不跟爸爸说跟谁说?”
祖孙三代都流着泪,抽泣着。我看看病床上的男人,没有一点反应,他真的知道吗?知道他的母亲、妻子、孩子在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老爷子又来了,拎着保温袋。看看抽泣的祖孙三代,老爷子把袋子放在床头柜上,搂过抽泣的孙女,心疼地擦掉孙女脸上的眼泪,无言以对。
芝芬打开保温袋,拿出保温桶,又开始给这个男人灌起了流食。是了,老爷子是送流食来了。这个男人似乎丧失了进食功能,只能通过鼻饲进流食,而流食必须在家里加工。
“爸,妈,你们带着囡囡回去吧。囡囡还要做家庭作业。”灌好流食,芝芬对公婆道。她蹲下身子,对女儿道:“囡囡,妈妈明天跟老师沟通一下。你回家吃晚饭做作业,晚上早点睡。要听爷爷奶奶的话,不要想太多。记住,你不高兴爸爸会难受的。”
“妈妈,我可以跟你一起睡在医院吗?”小姑娘道。“医院没法睡,跟爷爷奶奶回家。”芝芬道。小姑娘不情不愿地背上书包,牵上奶奶的手依依不舍地跟芝芬告别。
“孩子,今晚要不你回去睡吧,让我守在这里。”老爷子对芝芬道。“不用,你们年纪大了,不要把你们再拖病了。”芝芬拒绝道。奶奶牵着孙女的手向病房门口走去,老爷子脚步踟躇,似有话要说的样子。芝芬看看老爷子,老爷子道:“医生今天说了,再看下去没有必要了,你考虑一下……”
“医生也跟我说了……你回去吧。”芝芬似乎不愿多谈这个话题。
再看下去没有必要了——医生是让这个男人出院吗?出院后这个男人怎么办,等死?也不一定,好像有不少植物人能活不少年呢。可这是什么“活”啊,毫无生命质量,还拖累了家人。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树叶摇晃,起风了。我打了个寒颤,不好,晚上降温,我得找个避风的地方,不然准会被冻死。嗯,不错,枇杷树长到了五楼窗口的位置,我就待在枇杷叶的下面将就着过一夜吧,正好明天一睁眼就可以看见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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