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宝芬死了。
“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李镇一带流行这样的说法。
林宝芬今年84,按照村里的说法,这是一个门槛儿,很多老人在这个年龄迈不过门槛儿被阎王叫去。
林宝芬没有什么疾病,身体也一直硬朗,她的死算得上寿终正寝。家里的儿女孙辈们也都没觉得过于遗憾。
葬礼办得挺隆重,吹的敲的一应俱全,儿子们还将老爹的尸骨挖出来,重新做了两副气派的棺木,将母亲和老爹并葬。
儿女孙辈哭喊一阵过后,便忙忙碌碌在葬礼上操持起来。
只有林宝芬7岁的重孙子叮当嘴里一直念叨着,“没人和我打麻将,没人和我打麻将。”
似乎没有人去想,母亲一直身体硬朗,怎么就突然茶不思饭不想,体格越来越弱,最终在一个早晨,像仿佛睡过了一样,赖了个床,人也就没了。
村西的胜利麻将馆自从林宝芬葬礼开始就关门了。
几个按捺不住麻将瘾的女人去砸门,遭到了牛二的驱赶,“暂时不开了,这几天你们回家待着去吧。”
就在一周前,这帮打麻将的女人们不知道犯了什么病,总是针对林宝芬。
“你别在这个桌上来,你去那一桌!”
“谁愿意跟你玩儿啊,打个牌让你磨蹭死了。”
“去去去,你别上这儿来,我们已经打上了,进去跟那一桌打。”
这群女人七嘴八舌,像赶一天流浪狗似的。麻将馆主人牛二媳妇儿有点听不过去了,“这是干什么,打个牌跟打仗似的!”
林宝芬颤颤巍巍再返回来,那一桌也打上了。两桌都不要她,她自己站在一旁发愣。
“唉,以后不跟你们来了。没人愿意跟我玩儿,我也不玩儿了。”林宝芬又颤颤巍巍地拿起拐杖,戴上帽子,缓慢地挪出了麻将馆。
这群女人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刚开始就是一个女人总是针对林宝芬,嫌她年纪大了,码牌慢,出牌也慢,和别人能打两圈儿牌,和她也就打一圈儿半。
后来这一群女人都逐渐地加入到这场讨伐战争中,谁都不愿意和她玩儿。
最后林宝芬自己也觉得没趣,便不再到麻将馆来了。
说起来林宝芬,在李镇也是一个风云人物。别的妇女似乎都没有名字,她们都被叫做谁谁家的,比如二鹏家的,长根家的。只有林宝芬从年轻时便有自己的名字,人们都直呼她的名字,她今年80多岁,这在那个年代也算是一个奇迹。
她一生育有13个子女,吃了13个鸡蛋。那个年代女孩女人生孩子不像现在这么金贵,用老话说,生个孩子就跟着鸡下个蛋一样,婆婆不会给做好吃的,普通人家也没有充足的粮食,能有口吃就不错了。
林宝芬每生一个孩子,就第1天能有一个鸡蛋吃,过几天就要开始干活。
13个子女,最终剩下5个长大成人,有6个都在不足一岁时便夭折了。还有两个,在10岁左右生病夭折。
那个年代没有生育措施,她几乎每年要生一个孩子,为了能够保住大的,每间隔一胎,就要活活饿死一个孩子。只要生下来放在旁边不管,几天孩子便没了。以保证上一个孩子能够有奶水吃,有饭吃。这是那个时代穷人的生存之道。
后来这5个孩子终于拉扯长大,各自成家,林宝芬晚年生活还算幸福,地里的活基本上不用她干。老伴儿把家里的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她有了大把休闲时间,学会了打麻将。
她上午打,下午打,晚上打,一天三场,几乎从不缺席。最开始都在牌友的家里玩儿,后来随着生活水平的不断提升,李镇陆续有了几个麻将馆。她也就成了这几个麻将馆的常客。
年轻时她雷厉风行,不计较输赢,因此牌友们都愿意和她玩儿。
可是近几年他的牌友们都陆续先他而去了,要么就得了病,在家里出不了门,脑溢血后遗症的,偏瘫的中风的,总之都玩不了麻将了,只有他还坚守在第1线,只可惜跟他一起玩的牌友都隐退了或者病故了,他成了麻将馆年龄最大的人,由于年岁到了眼花,动作缓慢。稍年轻点的妇女们,五六十岁的都不愿意和她玩儿,更别提三四十岁的少妇们。
李镇这个村子,近几年男人们都出去打工挣钱了,剩女人们在家看孩子,孩子去上学,女人们自然就成了麻将馆的常客。
若是天天能玩麻将,林宝芬的精神头还是不错的。突然,最近牌友们接二连三地打击她,不愿和她玩儿,她一下子就像失去精神支柱一般,似乎丢了半条魂儿,回到家里总是念叨:“不和我玩儿,你们没人愿意和我玩儿,我不玩儿了。”
没人听清老太太嘴里叨叨什么,除了她7岁的重孙子。这孩子不管是玩儿着,还是跑着跳着,耳朵可尖了,总能听到太奶奶说什么。然后便在嘴里叨叨地学着。
没人知道林宝芬是因为打不了麻将抑郁而终。除了牛二媳妇和天天针对她的几个妇女们,不过他们似乎并不拿这当回事儿。
可牛二媳妇不干了,当这帮妇女又去她家打麻将的时候,她把她们赶了出来。
眼看着这些女人们都到了村东的几个麻将馆,自己每天没收入了。苦挨了一个月,牛二媳妇儿将麻将馆的大门打开了。
只是再没有那个颤颤巍巍的林宝芬了,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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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岛民小事事儿,2015年毕业于燕山大学,北京师范大学在读研究生。主业初中数学教师,副业齐帆齐商学院编辑。两宝妈妈,瑜伽、绘画、跑步爱好者,热爱生活的90后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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