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 林
踏上远方的土地,被陌生的语言和异族的面庞包围,转身离开,回到故乡与邻人中间,或者去往下一个目的地,接受新一轮冲击。来去之间,一段“在路上”的生命,会在多大程度上改变一个人?近日,由一个文学播客主办的节目中,反映巴勒斯坦与以色列冲突的非虚构著作《中东死生门》的作者周轶君,在与青年学者晓宇的互动中,聊到“行走观察”对一个人生命质地的改变。
十年前,周轶君作为中国新闻界中第一线国际经验丰富的女记者,带来最真实的中东与世界。她以细腻的女性视角,细读中东的过去与现在,以及世界上其他充满变革的地区,遍访16个国家,与135位人物交谈,写出一百多篇专访,讲述的并非变革原理,而是大时代中小人物的故事。
在《中东生死门》中,周轶君写道,“我作为常住巴勒斯坦加沙地带的中国记者,去时想得很简单,渴望在战场上行走观察,以自己的新闻作品取得荣誉。但是,每日上演的生死,很快将我的虚荣心涤荡干净。我曾看见生命在眼前消失,闻到空气中血肉与钢铁撞击的味道,尝到失去亲人苦涩的泪水。战争双方,承受着同样的痛苦,却谁也不能罢手。”
作者讲述在巴以冲突中,巴勒斯坦人和以色列人失去亲友、流离失所,在恐惧、愤怒和悲痛中生存的两地平民百姓则有着独特的观念。生活在中东西亚地区的平民百姓以及因战火逝去的那些生命,不再是我们熟悉的新闻里面一条一条的简短快讯和冰冷数字,而是一个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们有信仰,有执念,有同伴相依,有亲人哭泣。但与地球另一端身处和平世界的我们还是有巨大差别,他们对人弹、对炮火、对世世代代的仇恨早已司空见惯。
给我印象比较深的是该书中一篇题为《离上帝最近的地方,人声鼎沸》的文章。该文的配图是一张巴勒斯坦装束的小姑娘的照片,非常动人。这张照片也传遍世界,一个阿拉伯网友对作者说“她是巴勒斯坦人的偶像啊,我们叫她最美阿拉伯女孩,但没人知道她是谁。”在这次该书的新版里,周轶君特别写到这个封面小姑娘的现状,她托人打听,小姑娘还活着,还在那里,已经准备出嫁。
这恐怕是《中东生死门》里最好的消息了。十多年来,旷日持久的巴以争端已经让世人麻木甚至厌烦,太多死亡的报道已冲淡了生命的意义和价值。许多国家或者政界人士只信实力,没有实力,你就是死再多人,也难以换起国际社会对巴勒斯坦人的同情。而且,美国甚至认为,以色列是正当自卫,死伤几千人的黑锅仍要由巴勒斯坦人自己去背。
摆在我们面前的是,巴勒斯坦人用血肉身躯对抗以色列的钢枪利炮,血淋淋的画面通过现代传播手段迅速到达世界各个角落,刺激着人们的感官,然而,结果又能怎样?巴勒斯坦死伤人数不断叠加的事实,不仅仅是巴勒斯坦的噩梦,也成为国际社会政客们的交易平台和国家利益的博弈场,显露人道主义的苍白和弱肉强食丛林法则的冷光。
况且,巴勒斯坦死伤成千上万的人照样不退缩的抗争,他们还能怎么办?主要还是国家没实力。进入本世纪以来,巴勒斯坦的地位不断弱化。究其原因,主要是一些中东国家出于国际形势变化的考虑,选择与以色列建立外交关系,从而疏远了巴勒斯坦。因此,巴勒斯坦和以色列在实力、财力、外界支持力度方面已严重不平衡。
在这种情况下,巴勒斯坦人只有二选一:要么选择与以色列继续和谈,要么选择用激进手段对抗以色列。现在,巴勒斯坦人选择的是后者。巴勒斯坦人悲剧在于,其“国土”多数被以色列占领,剩下的自治地区则处于封锁和控制之下,连税收都要以色列代征,这样的国家只是一种心灵寄托。作为巴勒斯坦人,他们除了用身躯对以色列进行抗议外,已没有什么路可以走。
哲学家齐泽克曾经用一个话比喻“刻意要愈合别人伤口的家伙”,如果“去直接愈合殖民主义的伤口(真正回到殖民前的状态),也会是一场噩梦”。巴勒斯坦又何尝不是一个伤口,因为被认为缝得不好而被反复撕开重新缝合,哪怕它已经开始结痂痊愈,哪怕伤痕已经逐渐浅淡,却不惜一次一次带来新的伤痛。
历史的经验证明,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仇恨,发生冲突不仅不能解决民族矛盾,而且其产生的反作用力,会给中东人民带来巨大的灾难。在以色列人和巴勒斯坦人深陷血腥冲突的同时,他们周围的地区正在迅速改变。眼下,这些改变其实让以色列少受国际社会的谴责和制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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