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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晓茹说我是“小三届的耻辱”时，我没有还嘴。我自己也觉得丢人。
当小三的，混到我这步田地，落得我这个结果，还用别人说，自己先该羞死。
这是我进城后第一次恋爱，对感情一事经验全无，看书少，仅有的一点知识是从电视剧里学来的。
而电视剧，虚构成份多，又高于生活，哪像现实中的男人，一张嘴，能把死人说活。
第一次，我完全是被“三 儿”了。
我在一个公司当库管，上班没多久，给老板开车的司机王昕就开始向我示好，嘘寒问暖，看电影吃饭，小礼物不断。
独在异乡，倍感孤独，稀里糊涂，接受了王昕的追求。
他说公司不允许内部恋情，所以，我们谈了几个月还是偷偷摸摸。
我后来反省，那阵真的傻，如果是真爱，谁能谈快半年还能一点不为人发觉呢！
杂志和电视上都说过，如果一对男女是真爱，即使隔着千山万水、千人万人，眼神也是藏不住的。
之所以一藏半年多，说明他根本就不爱我。
他只是玩我。
02
如果不是王昕贪便宜买的假冒伪劣避孕套导致我意外怀孕，我和他的事可能还不会这么快暴露，我也不会明白自己一直以来的真正身份。
王昕开公司的车送我去医院打胎，下车后，我想到还有两件东西需要带，让他帮忙跑腿。
或许是出于对我愿意一人去做手术的怜悯，又或者仅仅是一时冲动，他答应帮我买完送到诊室门口，为节省时间，让我先去挂号排队。
就一会儿功夫，车子被贴了条。
车是老板的车，却挂在老板娘名下。
老板娘对老公盯得紧，不定期检查，一下发现了问题。
老板娘找老板麻烦，老板找王昕麻烦。
王昕一慌张，脑子不像骗我时转得那么快。
三言两语被对方炸出底牌，我俩的恋爱暴了光，见光死。
我到现在还记得，老板娘亲自看着我收拾东西离开公司时对我说话的那种鄙夷语气。
她撇着嘴，极其轻蔑的样子，像说我又像同时敲打旁人：“女孩家，自尊自爱是最基本的，谈恋爱就恋爱，千万睁大眼睛把人看清楚，天下两条腿的单身小伙那么多，非下贱的当小 三！”
我当时刚做完手术，身体虚弱，突然又来这么当头一棒，精力、智力、体力完全跟不上，被“小三”两个字轰得头晕眼花。
我满脑子想的都是：我只是想找个人做伴，怎么就突然成了人人喊打的“小三”了呢？
03
王昕匆匆把我送回出租屋，没等我和他多说几句就尻子冒烟地跑了。
等我回过神来想找他，电话打不通，住的地方也搬了，就像从来没有这个人一样。
他就这么，从我的生活中，凭空消失了。
晓茹一边把老母鸡收拾到锅里，一边骂我“傻B”，说我不该把她瞒这么严实，否则她早帮我把这个渣男的本质看透了，就不会受这场伤。
对晓茹我是心服口服。
她是我的中学同学，高中没毕业就出来打工，论经验比我丰富多了。
我的工作就是她帮忙介绍的。
因为她目前的感情现状，能和她聊得投机的人没有几个，其中，当听众当得最好的人，她说是我，有什么事，喜欢隔三差五和我说一说。
晓茹一进城爱上个小伙，小伙人长得好，名字也好听，叫许佳奇。
据她说，许佳奇家和她家是门当户对，许佳奇能干。
她呢，聪明，强强联手，不久的将来，必能在城里闯出一片新天地。
她信心满满，诚意十足，全心全意辅助心上人打拼事业。
恋爱谈了半年，她随许佳奇回家见父母，没想到，未来公婆对她很不满意。
公公是男人，不直接出面，话都由婆婆讲。
婆婆开门见山告诉她，他们就是因为家庭环境不好，给不了孩子太大助力，所以不能在婚事上再拖累孩子。
“我知道你是真心喜欢佳奇，不过，你要是真心爱他，就该为他打算，他娶你，和娶一个城里姑娘相比，哪个能让他发展更好？”
晓茹的嘴再厉害，厉害不过一颗母亲的拳拳爱子之心。
那次回家，成了她和许佳奇爱情的结束语。
许佳奇的父母根本没让儿子和晓茹一起回城，他们从方方面面以实际行动真切表明要隔断两个年轻人的态度和决心。
依我看，许佳奇也是个软柿子，他妈爸一说不行，他马上也开始顺从。
晓茹后来找过他，他哭着说自己是真爱她，但是没办法违抗辛辛苦苦养大他的父母。
后来，晓茹认识了老王。
她成了老王的情 人。
04
我对感情的事缺乏经验，但也看出晓茹对老王根本没感情，纯粹把老王当跳板。
她看重的只是老王的经济基础。
她的心里，真正打的主意是利用老王谋一些钱财，或许还有机会，用来私下继续扶助许佳奇。
她大概想着，等许佳奇事业小成，自己再从老王这边脱身，杀个漂亮的回马枪。
让许佳奇那势利的妈在她面前低头，不得不认可她的身份。
至于未来婆婆会不会低头、能不能认可，晓茹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画着漂亮图案的指甲狠狠掰断唇膏，“我自有我的办法！”
我不由地问：“那许佳奇知道你和老王的事不？”
我怀疑许佳奇如果知道她现在的身份，以后即使在她的大力扶持下事业徐徐上升。
到那一日，他是否能放下心中芥蒂，真心接受她。
晓茹摇头，又冷笑，这次是对我，“我的好妹妹呀，你呀，真是太傻太天真了！男人嘛，当你让他充分意识到你在他事业和生活中的巨大作用，让他知道没了你他会产生的巨大损失，大多数男人，是不会轻易选择放弃的！”
我还想问，许佳奇会不会是少数男人？
一抬头，被她脸上的冷厉表情吓得紧紧闭住了嘴。
05
我的第二份工作还是晓茹帮忙介绍的，在一个公司做行政，兼顾办公室各种杂事。
公司老板和老王认识，出于人情，给我安插了这个职位。
上岗前，晓茹对我谆谆教导、耳提面命、再三强调，说我人老实，如果再有人对我表露好意，一定一定，先让她把关。
托父母的福，我虽然脑子不怎么好使，但脸蛋长得还不错。
加上不知道为什么男人们都比较喜欢长得漂亮又傻乎乎的女子。
一个多月后，和公司有业务往来的一个老板林总就对我流露出那方面的意思。
有前车之鉴，我马上把情况报告给晓茹，她一听名字就说不行。
我疑惑地问她，老林说他离婚了，名下还有公司，为啥还不行？
晓茹说：“你这傻妞，弄清楚没？他是要离婚，不是已经离婚！”看了一下我的脸色又补充，“再说，你知道他那离婚官司会打多久？听说他老婆问他要上千万的补偿，那边还有个儿子，长得都比你高了，你觉得，真离了婚，他能剩多少家底？”
晓茹劝我，要是愿意吃苦，就找个干干净净、没牵没绊的，俩人一块奋斗。
要是图享福，不在乎牵绊，就明确目标直奔目的地，用钱说话最简单。
老林这样，不地道，明显是哄你呢。她这么说。
于是，老林再说顺路送我，约我吃饭，我就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06
晓茹让我别着急，说她会帮我看着点，一旦有合适的男人，就给我介绍。
我心心念念地等，等了一月又一月，连个男人影子都没见着。
眼见身边的女孩，一个个有人接有人送。
眼见着晓茹天天过着金堆玉砌的富婆日子。
我嘴上说不眼红，心里是真的着急。
家里还有几张嘴巴巴等着呢。
我可不像她是家里老小，父母从来不问她要钱，只要她喜欢，一切随她意。
我不一样，时时刻刻头上都像悬着把刀，刀上刻着斗大的一个“钱”字。
我明着暗着催了她几次，她一边调笑我没出息，一边扒拉身边认识的男人，挨个帮我分析。
我们经常也会聊到许佳奇。
在晓茹的大力支持下，许佳奇的事业已经发展得不错，听说在公司升职加薪了，我恭喜她：“你的好日子快来了。”
她表情平静，嘴角的笑意却暴露了内心的欣喜，“还行吧，等他在公司的职位稳定了，我就从老王这儿脱身，找他去！”
我咬着吸管问：“老王能让你顺利脱身？”
她眼一瞪，眉毛立起来，“咋不能？我手里有他的把柄！我早防着这一天呢。”
07
老林嫌我不识趣，打那后见了我有意无意就甩脸子，极尽讽刺挖苦之能事。
有个快递小哥固定帮公司寄送东西，除了没钱，个头、颜值、身材，要啥有啥。
我心里挺喜欢他，老林不知道怎么看出来了，老挑小哥在的时候讽刺我。
他说我白长了一张人脸，脑子里其实一堆翔，开始我不知道“翔”是啥意思。
等问明白，看见小哥偷看我时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我简直羞愤欲死。
如果不是我穷，不是我没后台没势力，我早扑上去在老林脸上抓几把了。
两下对比，我心里对晓茹开始有了怨气，说给我介绍好男人，却只顾自己过好日子，把我的事根本不往心上放。
我心里暗暗下着决心，再等一个月，最多不超过三个月，我再给她一次机会，看看她是不是真心帮我。
如果三个月后，她还没把好男人带到我面前。
那么，我就豁出去，自己找，我不信，凭我的相貌，会找不到合适的男人。
我承认这里面有和她赌气的成分。
因为我已经慢慢有所察觉，她之所以迟迟不帮我介绍男人。原因可能有二。
一是真没有合适的，
二是，她担心我的日子以后超过她吧。
进了城，见的听的多了，我也大概意识到，女人和女人之间的妒忌心，并不比男人间的攀比心低多少。
只有我一直过得灰扑扑的，才能显出她日子的好来，才能让她的优越感有充分展示的地方，不是吗？
08
三个月后，我和大李从中贸大厦逛出来，在停车场，一抬头，看见了晓茹。
大李是我自己找的“男朋友”，他说自己目前单身，我聪明地不多问，急于享受这迟来的所谓“爱情”和“好日子”。
大李给我买了几身衣服，其中一套直接剪了标签让我穿上，我挎着他的胳膊美滋滋地在停车场找车，一抬头，看见对面的晓茹。
和情人的约会变成和朋友的聚会。
大李和老王一见如故，没说几句就抛下我俩双双喝茶谈生意去了，我和晓茹就近找了个咖啡馆边喝边聊。
她问我大李的情况，问十句我能答上来三句，她气恼地说：“你怎么又这样？人家说单身你就信啊，你忘了前车之鉴了？”
她这是讽刺我。我知道。
从小到大，每当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别人的问题时，我就不吭声，以静制动，总会等到对方不耐烦先放弃。
可是晓茹的耐心大不如从前，见我不吭声，一把夺过我手里的杯子推到一边，逼我抬头面对她。
她想听我说什么？
说我也想过她那种过好日子？
说她天天在我面前得瑟让我看得着够不着成心让我难受？
还是说她一人占了俩男人却连一个也不给我介绍？
09
她把脑袋凑近，压低声音：“你再等等，我已经和老王摊牌了，你看我现在身边这些人，都是有家有室屁股不干净的，怎么能给你介绍？我是想等我脱身后，回到佳奇身边光明正大地给你介绍，他认识不少好小伙子。”
我惊讶地睁大眼睛：“你和老王摊牌了？他肯放你走？”
她神秘一笑：“不放也得放。你看着，我马上就要彻底自由了！”
我低估了晓茹对“自由”的渴望，也低估了人性的险恶，我根本想不到，意外真的会先于明天提前到来。
那天分开后，我们还约好第二天再见面，她还告诫我，对大李先不要投入太多。
然而，次日凌晨两点，我接到一个意外电话。
电话是老王打的，他让我马上打车到医院，我问什么事，他说晓茹得了紧病，正在抢救室急救。
我后来才知道，打电话的时候，晓茹已经全身冰凉了，老王所说的在抢救室急救根本子虚乌有，他是怕说人死了，我不来医院。
老王这个狠毒的家伙，在晓茹和他摊牌要分开后，假意说让她帮着再应付一场酒局。
其实是想借机试探晓茹的手里有没有他的把柄。
加上，作为一个男人，他有他的自尊心。
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晓茹做得再严密，阴险狡诈的老王还是嗅到了味道。
他之所以一直隐忍，就是想看看她的葫芦里究竟埋着什么药。
图穷匕现，俩人撕破了窗户纸。
即便如此，晓茹出于好聚好散的心理，还是收拾一番陪老王去赴最后一场宴席。
可能也有一种惹不起、息事宁人的想法吧。
但是老王，一心出心头这股恶气，怂恿伙计在晓茹的酒里下药，药下过了量，一条人命就此呜呼。
10
等待老王和他的伙计的，自有法律和道德的惩罚，但让我伤心和震撼的，却是事件的后续发展。
晓茹一死，她背后的人纷纷露面。
父母受打击一病不起，她的丧事主要是哥嫂打理。
经过拉锯式的谈判，除了丧葬费一应支出，老王家又补偿了他们二十万。
我听到她哥问骨灰怎么办？
她那一脸精明的嫂子说：“又不是啥光宗耀祖的事，能怎么办？回去在咱地里刨个坑埋了。”
还有许佳奇。
这个让晓茹至死都在为之打算为之谋划的心心念念的男人，从头到尾根本没露面。
可能是怕被人认出来给自己惹麻烦吧。
我从心里鄙视他，也为可怜的晓茹深深不值。
什么都比不过一场熟悉的人的突然死亡给人带来的震撼大。
亲眼看着前一天还活生生、和我说说笑笑的人，仅几小时之后就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被烧成灰，我心里的震撼实在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看着身边笑语宴宴轻言软语哄我的大李。
我的脑子里不禁浮现出在医院时看到的老王的那张脸。
当时他的身边拥着一堆伙计，七嘴八舌帮他出主意打电话寻人脉，没有一个人想到诊室里面病床上那个可怜的女人该怎么办？
老王曾经也是笑语宴宴、对晓茹轻言细语、温柔有加的。
想到此，我的身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再看大李的笑脸，总觉得这张脸皮背后，还有一张脸。
11
我和大李火速分手。
我把他花钱给我买的东西一件不留、全部还给了他。
他越挽留、越笑，我越觉得害怕。
城市套路深，我要回农村。
人啊！不要存侥幸心理。
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
时候一到，该走的必然走，抢来的怎么也留不住。
我拉着行李往车站走，迎面竟然看见了许佳奇。
晓如以前说他的次数实在太多，还常让我看他的照片，和她一起回味他们的好时光、畅想他们的好未来。
许佳奇那张脸，化成灰我都能认出来。
我恨恨地看着他，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也抬起头看我。
他肯定认出我了，虽然步子没停，但眼神里的停顿和躲闪说明了一切。
许佳奇身边紧挨着一个女人，女人紧挽着他的胳膊，几乎把大半个身子靠在他身上，宽裙之下，小腹微凸，看样子有几个月了。
我们擦肩而过，又走出很远。
进车站大门时，我回身又看，正巧他也回身，我们的目光在半空中碰个正着。
他像被烫着似的，马上转过头去。
我觉得脸上湿湿的。
进城三年，我终于承认，在小三届里，晓茹和我，恐怕一样是耻辱。
我们都是识人不清，识己不清，枉活了这些时间。
诺大人间，不知有多少女孩，在重复我们的经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世间的喜乐悲欢中，人们的口口相传中，不知有多少、将会有多少，这样的惨淡结局。
只是其中，再也没有我们了。
天边晚霞似火，像要烧毁一切。
希望那些女孩，有一天能忽然明白，所有自以为的捷径，终不过，一场弯路；
所有自以为的牺牲和付出，终不过，一场错付。而已。
人，还是，先要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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