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了，已经一个人环着青海湖的公路骑了三天。三天里，除了小镇上卖水的大婶，没和别人说过话。虽然寂寞，不过也发现从前的生活里其实有太多话是本无必要说的。
还没到哈尔盖，已经远远地看到湖边有一片黄色漫开，伴着扑鼻的花香，不用问也知道那是青海湖的油菜花。七月的盛夏，高原的油菜花比下面整整慢了一个春天。今晚就选这里扎营了，躺在青海湖边漫天的花香里仰望星空，总是一种难得的体验。
合上地图，正要拐上去湖边的小径时，遇上了X。我一直都不曾问过她的名字，就X吧，名字只是一个标记。X站在路边，斜斜地背着一个行囊，就那么闲闲地看着我。都是路上的人，打个招呼是应有之礼。得悉了我的目的后，X表示了想和我同去的愿望，多个人陪着一起看星星，自然没什么不愿意。
到了湖边，将帐篷扎在一根风马旗杆的下边，啃完面包的当口，天色黑了下来。高原的星星真多，天上果然是有条银河的，满天的璀璨汇成一条光的河流，耳中有风马旗呼啦啦的扯动声音，远处的湖水在温柔的拍打着岸，星光映在其中，夜色如水。X和我并排躺着，许久未出一言；几天来，我已经习惯了沉默，也就这样不发一言。并不令人尴尬的沉默，最终打破的是X。
X：“要是白天也能看到这样美丽的星空该有多好啊。”
我：“也不是没有可能，听说在珠穆朗玛峰的峰顶，即使是日正当空的时候，也可以看见满天星斗，不过很难去到就是了。”
X：“是，我看过珠峰顶上拍的照片，感觉整个地球都在脚下一样。想想挺好玩的，如果有个外星人路过地球上空，看这么点大的一个球上面，有这么多人像蚂蚁一样活着，还把个小球分成这么多国家，斗来斗去的都不知道为了什么。”
我：“是啊，我们在仰望星空的时候，没准我们也是别人仰望的对象。离远点看，太阳也不过是个星星罢了。”
沉默，继续沉默⋯⋯满天的星光下，风卷起油菜花的香味一层层地拂过身畔和鼻端，骑了一天的车，我有些累了，正打算收拾收拾防潮垫回帐篷，X又出声了。
X：“你怎么看道德？”
我：“道德吗？我想没几个人是在乎道的，人们更多注意的是‘德’吧。李聃有句话，挺有意思的，他说：‘失道而后德’。举个小例子，用中国人最忌讳的男女关系来说，何为天道是很明显的；但是，当人们失去认识这种道的能力的时候，就需要一种德来做约束，所谓‘失道而后德’与亚当夏娃采食智慧果的过程也差不多了。”
X：“哈，你这样理解的话很容易变坏哦。你相信有上帝吗？很多人都说中国人没有信仰，不过最近我身边不少朋友都开始信耶稣，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什么是信仰？那种对于上帝的崇拜才叫信仰吗？为了救赎的目的对上帝的信仰能叫信仰吗？其实中国人一直都是有信仰的，对‘道’的尊敬可以说是一种朴素的自然信仰。只是中国人很聪明，不会在这上面搞一个偶像来给自己崇拜。有人说中国的传统文化精髓是儒，我看本质上还是道，只不过很多人不愿意承认罢了。至于上帝，若使道之所在，上帝不过刍狗。”
远远的水面上升起了雾气，湖面的星光开始模糊，露水润湿了发梢，收拾收拾东西，我们钻回了帐篷。出来骑行准备帐篷的时候没有预料到会躺两个人，两张睡袋摆进去就很有些转不开身，X洒脱地丢了一个睡袋出去，虽宽敞了一些但还是要面对面地挤在一起。
哈尔盖的湖边海拔3000多，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初到高原的人，心跳总是要比在下面时快一些。那晚的心跳，尤其剧烈，人似乎已经融入了远处湖面上的星光之中，融入了阵阵拂过风马旗的花香之中，与自然合一，与天地合一⋯⋯
天亮了，朦胧中感觉到X在收拾自己的行囊，就在我要睁眼的时候。X小声说了一句：“相忘于江湖吧”。我懂了，于是不再转头，帐篷门的拉链拉开又被合上。X在门边站了一会，阳光将她的身影投在帐篷上，我伸出手去摸了摸映在门帘上的发梢。
日正当中的时候，终于醒来，看着空旷的四野，帐篷的周围，除了我的脚印和车辙，四周何曾有过人类的痕迹。从我拐入小径开始到现在，一切只是一场梦。星空下的仰望，香甜的梦中，我与道有过一番对话，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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