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走下王座,玉树紧跟在后面,手中捧着碟子和片刀,玉树小心地在烤全犛的脊背上用刀片了一片肉,放到碟子里的野韭菜花蘸酱中,大王用木签串起品尝,然后吟道:
“忠国勇士两相搏,
强者角抵在必得。
今番对阵显身手,
他日三军勇报国。”
“角抵是谓国技,孤小的时候便知道父王尤爱角抵,父王常说‘角抵看似只是蛮人之戏,其实最练人之反应和机敏’,长大后孤对于此便悟之愈深了。孰不知这战场和这角抵是一样的,骄傲大意,一招不慎,便被对方诱入险境,满盘皆输,所以吾辈为君为臣者不得不观之以铭于心。欣,你和你的恩师以前的银执大人,掌管一国之刑狱,想必对此定是深有同感的吧!”
欣大人听到这里,手中木签刚串起的肉片啪嗒地重新落到了碟子里,野韭菜的蘸酱险些溅到他秀洁的衣衫上面。
欣大人不慌不忙地擦拭干净手上的酱汁跪下答道:“大王教诲,臣下一定谨记于心。”
众臣僚也跪下齐声答道:“大王英明,臣下一定谨记于心。”
话说角抵之擂台即为宫人所画方圆七尺的白色圆圈,双方抱身以角抵,出线者即为负方,以手鼓架锣为号,鼓声一声起是谓一局始,锣声一声落是谓一局终,局中鼓声雷雷,慢板鼓点,以助众兴,三局两胜。各大人可押宝选人,一来可娱众心,二来不忘先祖之武功,不致武道废弛。
大家便顾着看角抵,一边用刀片着烤全犛吃,一边还摇旗助威,这自然是锣鼓喧天,押宝呐喊声阵阵。
两名已经上场的角力士使出浑身解数,以致对方出局,眼看着我押的红方快要出去了,而押的银两将打水漂,可他却偏偏用蛇尾缠住了对方的尾巴,用手撑着地不但获得了新的重心立了起来,而且反而反扑和对方重新扭结在一起,这猝不及防的攻击让对方始料未及,不想竟然败下阵来,被搡出了圈外。
红方获胜。
那边叹息我们这边尖叫,人们完全没有了大王臣子应有的礼节和威仪。不过倒真可谓几家欢乐几家愁,比赛之紧张之悬念不定也令我额头出汗,不过幸好自己是获胜一方。
我竟不知一场酒宴要耗时这么久。想来,君臣同济,其乐融融,自然这样的场面越多点越好些的。此时,月挂半空,除了烛光,这缉熙台内此刻又多了许多的月光的温存。
“青丘旧例,每逢秋狩祭祀之后,举办欢宴,备承云歌舞、燕射、角抵、斗诗之礼,一为法天地,敬天吴地上诸神,二来,管弦丝竹,作诗斗武,以娱众人,三来,礼、乐、射、书,乃君子‘四艺’,为君为臣者弗能废,不可不修。依祖宗之制所言:‘上以风化下,下以风刺上,主文而谲谏,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戒,使所作之诗,皆实名实年纂辑入册,曰青丘国乐署歌辞《冠盖宣畅集》,以观风俗,知得失’。”
大王眼睛巡视着底下,微微停顿了一会儿,然后继续说道:“‘子子孙孙,恪守祖训,言事之官,鞭挞讽刺,勿求止于礼,勿要责罚,所言之事,务求本真!子子孙孙能修德约己,若兹监,则青丘之国,惟曰欲至于万年,惟王子子孙孙亦能永保民焉’。今晚月色溶溶,秋狩满载而归,有酒有菜,爱卿们难道不想作作应时之诗以乐众人,畅所欲言,发平时不敢发之闷气、怨气,自然这样也可青史留名吗?”大王的笑恰如这溶溶的月色,荡漾在脸上。
“相柳。”大王朝着眯缝眼睛望向他。
相柳大人惯是沉稳之人,并不想唐突着吟出诗句,他先斟了半杯酒,缓缓说道:“臣下便以这酒杯中的酒和天上之月作宝如何?”
“爱卿作诗便是。”
“那臣下只好献丑了。”只见他举杯朝缉熙台外的月亮望去,明月如玉,慢慢吟出两句:
“缉熙台上倾樽酒,
生看银钧上晚溪。”
接着便遁入迟疑之中,迟迟不出颔末两联。
不过我听着是那么个意思,文词倒是文雅,欣大人见相柳大人不再吟了,便承接赞道:“相柳大人好诗品,一樽薄酒,自斟自饮,月上溪头,恬静自在的气息从诗句的字里行间幽幽溢出,正合了大人怡然自得的好性情。”
“欣大人,你说得不错,虽是半首诗,倒也可见相柳的真性情了。你脾性淡泊自抑,不喜与人争,孤向来是看在眼里的,来,咱们君臣干一杯。”大王淡淡冲他一笑,举起了酒杯干了。
“大王,臣下此时想出了下半首诗。”相柳大人饮罢说道。
“哦,那爱卿自然要吟来听听了。”大王向他笑眯眯地言道。
那相柳又吟道:
“角抵新局又锣筛,
玉蟾已过半山低。”
“好啊,‘又锣筛’,‘半山低’用词精练。甚妙!你能触景生情,用寥寥通脱之语言及欢宴纵情之景象是再好不过了”,大王然后又对下面所有臣僚说道:“你们在朝为臣,在家为夫,如果都能像相柳大人一样,孤自然就会宽心不少。和缓、慎谨、周全的性子还是要好些的,和缓的性子矛盾少些,麻烦也少些。”大王说到这里,让人不觉得含沙射影。
“大王教诲,小的定当谨记。”相柳和欣大人齐说道。
“周大人,别光吃菜,让大家也见识下你们外来人的才学才是呐!”
我哦了一声,筷子间的一只般冒鸟爪子溅在了清汤里面,我虽然不时在听大王他们饮酒作诗,可是毕竟心思全在于吃的上面,平时里虽说有崇刚哥的讲学,可是作诗这样风雅的事情从来和我没半毛钱关系,在抚谷镇私塾和家塾也是我最讨厌的,若不是遇到崇刚哥恐怕我也不会多愿意学几个字的咧!现在不曾想到竟然被叫到当众作诗,实在惶恐害臊起来,可是也不至于一头的虚汗呐!连汤碗里的那般冒鸟的人状脸,现在都似乎正摆出一副阴险嘲讽的表情来给我看,还有那鸡爪䲃鱼……那些刚才我吃过的东西现在看起来都变得刺目突兀起来——这些果真是恶心的东西,我自己竟然能吃得下,难道……我果真和这里融为一体了吗?可是崇刚哥他确实依旧,他心中念念不忘的是归去、归去,心中总是沉沉闷闷的,饭菜没怎么动过几筷子。
“周大人,周大人,彪儿……”我听到大王再三地喊我的名字,可是我却感觉天旋地转,我难道是喝醉酒了吗?低头又看到那煮死在清汤之中的般冒鸟的头颅,一股恶心的感觉真实地逼近,我不是喝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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