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天我过得浑浑噩噩,好像回到了生前。利用瞬移印记逃出那里没花什么工夫,我甚至没见到特种兵们脸上惊讶的表情。此时我住在一家不用身份证和押金的黑旅馆里,床单被子散发着劣质香烟的味道,天花板上发黄的水渍连成了一幅地图。糊满不同年份日历的墙面露出烧焦的痕迹,似乎发生过什么重大安全事故。
我身无分文,靠跑单吃饭,尝试了几次回到幽都,但移动到的都是与想象中场景有着相同物品的现世某处。旅馆房间里最新的东西是台液晶电视,牌子的拼法和某知名品牌差了一个字母。我一进房间就会打开它,在歌功颂德的央视新闻和大呼小叫的电视购物节目里寻找对这个世界的归属感,效果甚微。
今天,我在附近唯一没去过的面馆点了碗最便宜的面,堂食,坐在角落里吃完后将擦嘴的纸巾丢进床边的纸篓里,伸手按下机顶盒的开关。屏幕上跳出的是本地电视台的主持人,严肃且义愤地播报着一则新闻,“今日凌晨我市西郊别墅区发生一起惨案,共发现四名被害者,凶手手段极其残忍,遗体均遭到不明凶器严重切割,警方正就此案全面调查。”画面是一栋被警戒线封锁的豪宅。切回演播室后,主持人恢复了以往的笑容,“下面请收看‘楼市直通车’。”
我盯着电视发了会呆,直到房间变暗,屏幕中的图像在脸上晃动,才回过神来。我好像闯祸了,直觉告诉我这是我放出的那个人干的。回到现世后我陆续注意到身上的一些变化,首先是肉体固定在了我少年时的模样,没有变回死前的年龄,也无法凭借印记改变面貌。其次,受到冲击以外的伤害不会像在幽都一样迅速恢复,至于能否致死,我还没有尝试。还有,瞬移印记变得只能移动自己和接触到的东西,不然我已经和那家伙当面对质了。
晚上新闻重播的时候,我通过现场的画面来到了发生凶案的豪宅前。月光洒在屋顶的瓦楞上像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面,屋檐下静谧的黑暗被荧光的警戒线截断。警方的搜证似乎已经结束,整个院落阴沉得仿佛一座多年无人祭扫的坟场,难以想象它一天之前还是个住人的地方。
我进入别墅内,比起验证那个猜想,我更希望事实能给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顶着浓厚如同固体般的血腥味,我摸开一个开关,不远处陈列柜里的射灯亮了,映出洋酒、瓷器、工艺品以及被染成暗红色的玻璃门。客厅的面积相当于八个旅馆的房间,沙发零乱地排列着,墙上用字母气球拼出了一串残缺的“HAPPY BIRTHDAY”。茶几上地上有很多空了或没开的啤酒瓶,其中几只被一切为二,切口异常平整,在满地的血迹与粉笔画的白圈组成的背景下,让我感到一阵眩晕。
这时,客厅两面的窗户各射进一道强光,将这里照得犹如曝光过度的照片。我半遮着刺痛的眼睛,耳边响起一个由扩音器放大的喊话声,“立刻放下一切武器,双手举过头顶,你已经被包围了!”被一群人用枪指着,几天来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当我准备再次逃走的时候,对面楼上传来零星几下枪响,喊话声被一连串刺耳的杂音打断,探照灯也灭了一盏。骚动过后,喊话者原本铿锵有力的嗓音哆嗦着从扩音器里重新流淌出来,“你们的局长已经被我挟持了,不想他被切成五花肉片的话,就让别墅里那个人到我这来。要是有人怀疑我的本事,看看你们同事手里的枪……”
现在的情况不容多想,我驱动印记来到了他们所在的屋顶上。这里也被灯照亮了,一个被警服包裹的臃肿男人颤巍巍地拿着扩音器,大盖帽掉在地上,荒芜油亮的头顶反射出光芒。他脖子上搭着一只胳膊,身后的歹徒头戴兜帽,看不到面容。周围的七八个警察在我出现之后,把枪一会对着我一会又对着歹徒,眼神像见了鬼一样,其中几把枪还少了半截枪管。歹徒在人质耳边小声说了点什么,对方条件反射地举起扩音器朝向我,即使这个距离完全没有必要,“把我们带到安全的地方。”
和他对决确实需要一个不会殃及别人的地方,于是我上前将手放在局长三颗星的肩章上,连锁接触到的三人一同出现在了一个老小区里。我曾生活在这里,眼下它面临拆迁,目及之处都是带红圈的“拆”字。整个小区空无一人,已成了城中鬼域。我还没决定谈判或是战斗,就听见扑通一声,局长的脑袋滚落进了枯萎的花坛里。歹徒撸起兜帽,露出一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尹正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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