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崖尽头的人生
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我经常从枕头底下将那片树叶拿出来，举在手里细细赏玩。有时半躺在床上，转它光滑的梗，看阳光在它绿色的叶片边缘闪闪发光。一连几天，它都没有一丝变色和干枯的预兆，仿佛是一株有生命的植物那样静静生长着。
我最近忘了很多以前的事。也许是一直强迫自己忘记所以忘记了。
但我记得以前，我很喜欢捡拾树叶。
不管任何的形状，任何颜色，我都由衷喜爱。春天，我等待它们发芽，我像没有未来一样，久久地凝望眼前静静生长的生命。我从它们身上，叶的生长里，体会到某种生的静止，某种所谓永恒。
我并非单独守候在秋天，也并非从落满树叶如同铺了绸缎绒的地面挑拣。我守在，每年的四季，每一棵可能途径的树下。我期待着偶然地，那样偶然地，从树上掉下一片树叶来。我盯住它，然后像捕猎般瞬间扑出去。
192。是我捕获的全部的数字。
一天一天，我从各种各样的树下走过，从孩童悄然走成少女。我走进了世界，又走出了它。我想，不管我成长的那个时空是否真实，那些树木，那些开的花，它们一年一年轮回的生长，是最不容怀疑确确实实的存在。
而在这个城市，它的边界是一望无际的海。海的那头是永恒的太阳还有永恒的云和雨。没有可供眺望的群山。海滩上只有高大的椰子树，和一直延伸了整条海岸线的低矮爬藤灌木，我一日一日跑过的地方并没有一株寻常见到的树木。
那样的时刻，朝前跑着的时候，我的内心一定感觉到寂寞吧，又或许正是因为寂寞，我才阻止着自己去环望四周的景物，而只是致力于眼前海滩还是海滩的奔跑。
阿婆常日钻进钻出的树林，在海岸的尽头，阿婆的房子是守护在这海岸最后的灯塔。阿婆曾经说，树林走进去，只要一直前进，那么，无论从哪个方向出来，就都是海崖。“人生之中，竟有如此的绝望。”
她是这样说的。她心平静气地讲了以上这句话，饱经风霜不再年轻的脸上却没有一丝情绪的汹涌。我在她面前掩面蹲下，哭得泣不成声。那一天，我永远记得。那也是第一次，阿婆紧紧地抱住了我。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地拥抱我。
是啊，人生之中竟有如此的绝望，不可后退，前进每一步，都通向再无出路的尽头。
曾经怀抱192片叶子的幸运，也终没能替我带来好运。二十岁的某一天，我的人生突然来临海崖尽头。
哪里又是我的出路呢？
我想，有一天去那个海崖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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