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街过市流浪苦，沿门乞生唱花鼓

据说鹅与狗分别被称作“天厌”与“地厌”，当我十岁上下的时候，应该也是令人生厌吧。那个年纪刚知道了玩儿是怎么回事，水里地里高台低洼，到处闹腾。奶奶为了寻我回家，常常是从河东到河西的一通喊，还觅不见我的身影。

    除了疯玩，我也有看戏的爱好，这大概是受父母的影响。我们那里有一种名为“花鼓戏”的地方戏曲，原是沿门乞讨的浪人唱的，后来慢慢发展到了戏台上，浪人们从此不再“穿街过市流浪苦，沿门乞生唱花鼓”。因为旧历中的某些特殊日子的到来，十里八村动不动就搭台唱戏，那也正是戏曲成型并发展得最旺盛的一个时期。

    每次听到欢快的锣鼓点子以及演出中人声帮和的时候，我都会很激动，就像它们在召唤我似的。胡乱地吃过晚饭之后，我搬着小凳子一路狂奔，就为着占个好地儿，可以更清楚地看戏台上的花姑娘和俊小伙。

    一般我到场的时候，离开唱还有好大一会时间。场地上全是半大的孩子在玩耍，翻墙爬院四处叫喊。我不与这些娃娃一道，总是独自溜到后台，扒在台沿上看角儿们化妆。当他们穿着绚丽的服装从眼前走过时，总会飘出一股脂粉气。我对此十分艳羡，这是多么活色生香的工作啊。

    其实我并不能清楚地知道每出戏都唱了些什么。比如那出《站花墙》，看过多次也没有把词全听明白。倒是把其中的“养生鬼”记得清楚得很。当戏里的人死了之后，一律都变做养生鬼。它们在天边冒着红光的夜晚从椭圆的坟墓里钻出来，伸着长长的五指，端着平直而没有生气的肩膀，呼出“吁”的一声飘忽在戏台上，唱念时都伴着还魂腔，十分劾人。

    我就十分惧怕这种鬼。更小的时候，我对养生鬼深信不疑，晚上从不敢单独出门。长大一些后，虽然明白了它是不存在的，但丝毫没有减少恐惧的心理，加上丰富的想象力，常常自顾自地吓得“哇哇”乱叫。

    现在已经多年没有听过“花鼓戏”了，草台班也不登台了，演员们各谋生路逐年没落。偶尔遇着电视上有演出，我都会认认真真地看一遍。身边缺少了熟悉的乡邻和热闹的场面，此时听的看的就是一种回忆。

    想起了一次傍晚，外公划着木船带着妈妈和我去很远很远的地方看戏。随着夜幕的降临，我看着河两岸朦胧的景色异常兴奋，不论是岸上骑车而过的路人，还是河里哗啦啦流水的声音，一阵一阵，喧闹过后都是静谧，而远方那个五彩斑斓的戏台似乎又在频频召唤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