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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伯家的半袋饼干(下)

大伯家的半袋饼干(下)

作者: 越媛 | 来源:发表于2020-03-02 07:13 被阅读0次

终于,董于盼到父亲回家的那一天了。在村口处,两户人家焦急的身影陆续跑向前方的卡车上。车上坐着十二个人,其中父亲和大伯下车了,满载而归。

父亲和几个孩子与妻子相拥。聪明机智的董于发现大伯和大伯母家显得格外凄凉,只有三个人,和董于家的壮大家族截然不同。董于在与父亲拥抱后,知趣的来到大伯身边,亲切的抱着大伯。

大伯母看着这一家人总算是团聚了,便通告大家今晚去大伯家吃饭。几个小孩子更是激动的不得了了。

“大伯母,我来帮你切菜吧。”董于在厨房的角落里看着正在做饭的大伯母,因为妈妈还在家里收拾,所以他决定要代替妈妈的位置,帮大伯母分担。

大伯母对他笑了笑:“谢谢你啊老三。不过大伯母自己来就可以了,你帮大伯母去后院看弟弟妹妹吧。”

大伯母在把董于打分离开后,便开始翻箱倒柜的找什么东西。

“奇了怪了,放哪儿了?”她自言自语着。

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大伯父推门而入,要开拿碗筷。看到她将厨房翻的一团乱,随便问了一句:“找什么呢?”

大伯父的声音不算大,甚至还流露着几分对许久未见的爱人的温情。可就是这么温柔地声音,也把正在全神贯注翻找什么东西的大伯母吓了一跳。

“哎呦,你可吓死我了!我这不是在找我我放在厨房里的粮食吗?你这几个月一回来,可不得备着点!”

“啊,粮食我给老二家拿去了。”

大伯母的脸色立马就不好了,她连忙关好门,有些不悦的埋怨:“哎呀!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我知道老二家孩子多,但我平时做了什么东西不也总是送去吗?这粮食可是咱们的保命粮食啊!你……不行,你赶紧再存点儿吧!”

大伯父的表情就显得自然多了,他也有些无视大伯母的焦急,甚至自以为这只是一场虚无的惊讶而已。断粮这种事情,子虚乌有而已的,不切实际。

大伯父只是在口头上答应了三两句,可心里压根儿就没把这事儿当回事儿。反正现在生活逐步上升,这种事情,真的没必要,他心里这么想着。

这么安详的生活,大约又过了六个月。正当这一大家人沉醉于用自己汗水换来的小康生活时,那令人发指的噩耗终于来袭,给全家人造成了恐慌不安——闹灾荒了。

大伯和父亲已经无法在城市里生存,他们火烧眉毛赶回家里,带回这最后一点儿口粮。大伯悔恨不已,可如今发愁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徒劳吗?

“哎……都是我没远见才害得你们过上这苦日子啊!怪我,怪我啊!”大伯惭愧地坐在床头,不停的叹息着。大伯母并没有责骂他,而是默默在他身旁,不停安慰他我们总能过去的。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了,眼看着家里就要弹尽粮绝。一个又一个的孩子饿得不成样子,就连一块馍馍也要一家人分着吃。董于总是将块儿大的分给大伯家的妹妹,因为母亲和他提起过家里的粮食,之所以还算富裕,是大伯曾经雪中送炭的。他是个孝顺的孩子,自然是知道“雪中送炭”所带给自家人的温暖。

“嫂子,我是真谢谢你们一家人啊!这点粮食虽然不多,但也足够你们能吃上几天了!多了妹子确实没有,但这点儿粮食还是给得起的!”母亲在大伯母家门口递给了他她一袋粮食,她说什么也不能要,但在母亲的强势下她还是感激的收下了。

接下来的几天,董于几乎再也没有见到过大伯一家。因为外面乱,母亲也不许他再出去。等灾荒过去了,大伯母就带着孩子回娘家了,就连母亲也不知道她究竟为什么这么做。

直到再一次看到大伯母,是在五年后的一个秋天。一转眼,董于也要上中学了。随着落叶的飘扬,欢声笑语弥漫在学堂。董于和几个兄弟结伴而行,打算去学校附近的篮球场练练球。可就在这途中,董于与一个熟悉的人影擦肩而过。他急忙回头望过去,却只能瞧见那人的剪影。

她是个中年妇女,长发盘起,腿脚不太灵活。董于估摸着这女人也就三十多,按理说……不应该这么沧桑啊!

董于急忙跑上前去,几个兄弟见他反常,便也跟了上去。

“……”董于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女人,那面孔上温馨的笑容再次呈现在他眼前。那种流露在骨子里的温柔,尽管她已经面目苍白,没有一丝女人的魅力,那种由内而外的亲切感也使董于感到浓烈的欢喜。

“大伯母……”瞬间,少年热泪盈眶的看着面前步履蹒跚的妇女。

在董于的一再劝说下,大伯母还是带着孩子与他来到了自家在城里买的房子。刚一进门,父亲、母亲、兄弟姐妹立刻惊住了,随后就是条件反射的跑到门前,端详着这五年未见的好亲戚。

“我滴娘诶!”母亲最先开口了,拉着大伯母的两只手,上下打量着她,嘴里振振有词,却也不知在说些什么:“我滴娘……嫂子,真是你啊!这得多少年没见了?诶?大哥呢?咋没和你们一起啊?”

大伯母突然不吱声了,低下头,双手不停颤抖着,惨白的唇部一张一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母亲见状,也是能摸清个一二了,连忙将她扶进屋来。等她平复了心情,才又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嫂子……大哥他?”

“死了。”

顿时,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死寂。男女老少,目瞪口呆的看着如此平静的大伯母。就连最懂事的董于,也不禁上前去问了句:“啥时候?”

“闹灾荒的时候,饿死了滴。”

“……嫂子!我对不起大哥啊!我们一家子都对不起他!”母亲嚎啕大哭,父亲在一旁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眼里全是对大哥的愧疚。

“他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妹子给他的饼干咧!就剩半袋咧!”

母亲强撑着自己马上就要被击垮的身体,擦干眼泪,不可置信的看着大伯母,忽然,她想到了什么。

在五年前,她确实给大伯母一家送了一袋口粮,这里面,就有一袋饼干。

由于董于一家人对大伯一家人的惭愧,父母养活了大伯母和小妹整整二十年,直到去年夏天,大伯母因病去世,小妹也找到了自己的工作。

关于这件事,董于在长大之后知道了一点儿后续:这半袋饼干,是大伯母作为家里的应急粮,若是这半袋饼干真让大伯父吃了,那他们一家都无法挺过去了。而大伯父是为了自己的妻儿所牺牲的。最后,连买棺材的钱都没有,不过现在,他老人家已经入土为安了。

董于在超市里呆呆的看着那盒饼干:大伯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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