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作者: 山东宇哥 | 来源:发表于2021-12-07 08:11 被阅读0次

    01

    母亲昨天给我打电话,正是早会的时候,领导在侧,我直接挂掉。到了晚上10点以后忽然想起来,看看时间母亲应该休息了,我对着微信上“视频通话”的按键,摇摇头。

    抬头看一眼窗外,夜色四合,远处是万家灯火。夜空深邃,星星闪烁,没有月亮。鬼使神差地,翻了一下日历:农历冬月初二,呀!明天是母亲的生日。

    想来母亲这一天应该都魂不守舍,隔几分钟就看看手机,生怕漏掉我打回去的电话!我懊恼地捶打自己的大腿。好在时间不是很晚,我拨出那串号码。

    “妈!”一个字,我差点哽咽。

    “怎么这么晚打过来?你没事儿吧?”母亲的担心沿着信号直击大脑,眼睛有点酸胀。

    “没事儿,妈!我刚刚忙完也没看时间就给你打过去了。你睡觉了吗?”

    “没事儿怎么声音不对,鼻子不通气啊?是不是感冒了?”母亲一叠声地问。

    万千保证之后,母亲这才放心。她告诉我说,早上打电话是想嘱咐我不要给她打钱了,她说她不缺钱花,最近还攒了点钱,等我回去的时候给我拿着。

    以往母亲过生日,我都会提前转点钱到大哥的微信上,让大哥取出现金给母亲。收到钱的母亲总会打电话把我臭骂一顿,嫌我乱花钱,骂我不懂节俭,不会过日子。我嬉皮笑脸地和她闹过一阵,这事儿就过去了。

    但是当我得空回老家的时候,之前给母亲的钱,总会出现在某件衣服的口袋里,或者皮箱的夹层中,防不胜防。

    02

    母亲属羊,民间有属羊的人命运不好的说法,年轻时候的母亲,也的确吃尽了苦头。

    1943年母亲出生在东北农村的一个四口之家,没几年母亲又多了两个弟弟。有两个哥哥和两个弟弟的母亲,没有因为她是唯一的女孩而享受到怎样特殊的待遇。从懂事起,她就学着洗衣做饭,喂猪砍柴。

    姥姥,姥爷和四个舅舅的单鞋棉鞋都是母亲做,一家人的衣服都是母亲洗。母亲说,新中国成立的时候,她只有五六岁,没有什么很特别的记忆。但是从59年到61年,她却怎么都无法忘怀。

    母亲说那时候她正在长身体,家里却穷得却连树皮都没得吃了。为了活命,姥爷把脱粒之后的苞谷瓤子磨碎,掺到野菜里煮粥喝。吃了玉米瓤子煮的粥,好几天不能排便,肚子圆得像一张鼓,身体却瘦得皮包骨。

    母亲是个标准的美人,凭借这一得天独厚的条件,18岁时与有城市户口的父亲结了婚,终于脱离了贫困的农村,吃上了供应粮。本以为从此以后再也不用为吃饭犯愁,没想到父亲一心相应国家号召,上山下乡政策一公布,他最先跑单位报了名。母亲一心想要脱离的农村,转了个弯,又回来了。

    从那以后,母亲和父亲在农村一呆就是18年。18年,母亲生了六个孩子,活下来的只有大哥,二哥和我。18年,母亲和父亲从健壮的青年熬成了风霜满面的中年。18年,身体也每况日下,最后卧床不起。母亲照顾不能起床的父亲四年之后,父亲去世了。

    父亲去世的前一年,母亲的母亲和母亲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姥姥和姥爷也相继离开了人世。那两年,母亲的脸上的皱纹迅速叠加,笑容再也没有出现过。直到大哥和二哥都结婚了,日子过得还不错,孙子孙女也董事孝顺,笑容才慢慢回到脸上。

    大哥和二哥能让母亲灿烂,而我却只能给她灿烂的笑容里平添份落寞和担心。

    03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是家里唯一的女孩,母亲对我格外宽容。13岁的时候,还和母亲睡在一个被窝。枕头基本是摆设,母亲的胳膊才是我的枕头,蜷在她的怀里入睡,安然也安心。

    上大学之后,我走出母亲的呵护范围,一时间很难适应外界的环境,总有举步维艰的感觉。好不容易熬到放假回家,晚上吵着与母亲睡,并拿过母亲的胳膊枕在头下,那一晚睡得格外香甜。早上醒来,发现母亲满脸痛苦,赶紧起身问原因。母亲抽回胳膊,揉着肩膀告诉我,说我上学这段时间,她出了一次车祸,胳膊骨折了。做手术,从胳膊里打了个钢钉。她说平时还可以,干活就不行了。阴天下雨,疼痛尤其明显。昨晚被我枕了一夜,早就疼得不敢动了。

    那时我真想抽自己两个耳光。回家这么久我压根就没有问过母亲过得怎么样,只一味地表现自己的优秀,渲染自己的不易,夸大自己的痛苦,却忘记问一句母亲可好。

    母亲从风风雨雨里走来,却为我准备好各种防御设备,为我撑起一片晴天。


    04

    母亲老了,发现母亲老了是突然间的事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吃各种药。腰疼、腿疼、头疼、胃疼、肚子疼,母亲的身体越来越脆弱,经不起一点风吹草动。止痛药,降压药,治疗心脏的药,补钙的补铁的,满抽屉都是。那些药是我的眼中钉肉中刺,常常刺痛神经,却拿他们没有办法。

    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长出角来反怕羊。人生也是这样,无知者无畏,经历了一些事,就会心有余悸。母亲七十多了,我这些年来一直在外地,陪在她身边的机会少之又少。希望母亲健健康康的,希望她快快乐乐的,希望她平平安安的。希望有朝一日无事一身轻的时候,回到老家牵着她的手,细数时光。

    现实是我每天忙到脚不沾地,别说陪伴了,就是好好打个电话都是奢侈。但是母亲长时间不给我打电话,我却会胡思乱想。等我空闲了给她打过去,如果母亲很快接起来还好,如果一直没有人接,或者是母亲有事挂掉,我的心就像猫抓狗咬一样难过。脑子里有一万种想法,没有一件是好的,之前所有的希望都在那一刻破碎一地,全力难收。

    下一步我化身为失去理智的疯子,一遍一遍狂打她的电话,打所有母亲身边人的电话。但是即使是大哥二哥大嫂二嫂侄子侄女都回复我说,不会有事,可能是静音了,也有可能是在外面听不见,等等再打吧。

    我还是不能自控地继续按键拨出,再按键再拨出,直到听到母亲熟悉的声音说出那句简单的“喂”,即使相隔三千里,我的一颗才会轰然落地,双腿绵软如面条,慢慢坐下调匀气息和她聊天。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情,也许是经历了太多生离死别,才希望亲近的人都好好的吧。

    最近一次电话,是五天之前吧,她说小肚子又不舒服了,去看了医生,做了B超,没有查出任何问题,大夫给开了中药,吃了好几天了,也没有什么效果。

    母亲有一点文化,不到小学三年级的水平,医生的专业术语和现代的机器设备给出的结果,她不甚了了。我不知道母亲身体到底什么情况,类似这种现象有过几次了。病情始终不能根除,反反复复。哥哥也带她去省城的医科大学和211医院检查过,都说没有什么大事。我心里一直放心不下,却又无能为力。

    母亲和我说她的病情的时候,尽量让语气轻松,作为已经有了女儿的她的女儿,她的心情我非常明了。过去十年之前,母亲从来不和我说起她的身体状况,每次谈起都说没事儿,很好。

    最近她却主动和我谈论这一切,很豁达。她说起各种以后的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听在我的耳朵里却是疼痛难抑。

    05

    昨天给大哥转账,让他把钱给母亲。拉扯了半天,大哥收了。今天早起却发现又转回来了,附带的说明是:母亲说今年的钱就不收了。疫情闹腾的都不好过,看看疫情不严重了,就回来呆两天吧。

    母亲,以后的以后,每个生日我都陪你一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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