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心痛,窒息。
沉重吗?
不。是绝望。
最初接触东野圭吾的作品是《解忧杂货店》。买下它的时候,可能我心里怀着某种期冀吧。其实,知道这个作家很久了,东野圭吾的大名是微博圈里得知的,有个朋友一直在转他推理小说的宣传,不过我看书向来不跟风的。那会儿我正独自沉迷在迟子建作品和一堆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里,侦探悬疑推理小说什么的离我还很远。例证有一,我买下了《福尔摩斯探案全集》却只匆匆翻过几页,任尘土栖息其上。事实上,人与书的际遇真是妙不可言。曾经错过的,也许会再次相遇;曾经遗忘的,也许会再次记起。当我处于对人失望的低谷时,真的很庆幸在这样一个时期与东野圭吾的文字相遇,十分暖心。之后,一发不可收拾,接连看了《时生》、《十一字杀人》、《虚无的十字架》、《嫌疑人X的献身》、《祈祷落幕时》。
很自然地,读到了《白夜行》,一看标题就有预感这会是一个悲剧,却还是从头看到尾。读完之后,不得不感慨它比我想象中的更“黑”。在读《嫌疑人X的献身》时,我就感到了某种难以消解的沉痛。读《白夜行》,更是如此。
开始几个章节很散乱,人物很多,故事的转换也快,似乎没有什么连贯性,给人一种彼此不相干的感觉。不过,读着读着隐隐能感觉到某种联系,而读到雪穗缝好的“RK”字母小杂物袋出现在亮司的桌上时,一切就都串联起来了。那个布质杂物袋表面上是雪穗说的送给养母唐泽礼子(Karasawa Reiko)的,实际上是给桐源亮司(Kirihara Ryouji)。而且,他们的关系一直持续着,那家店就是最好的明证:R&Y,就是亮司(Ryouji)和雪穗(Yukiho)的缩写。有了“RK”杂物袋这层明显的关联,看似散乱的篇章就连贯了。这也是《白夜行》中很独特的写法,最核心的主人公没有半点儿心意表达,读者要靠细心阅读,然后根据书中的细节(暗示)自己串联起所有的故事发展。然而,哪怕事件已经清晰地呈现在眼前了,实实在在的结果就摆在那里了,我们还是无法得到确切肯定的答案。尤其是关于当事人的心理方面的,我们可以猜测,可以罗列证据,可以自圆其说,可就是无法明确为一个实论。不得不承认作者的高明,完美地玩了一把“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让人人都有话可说,却又欲言又止。
备受争议的男女主人公,我同情他们幼年的遭遇,却无法认同他们成人后的做法,更无法原谅他们对江利子、美佳的伤害。为避免个人看法囿于成见,我搜索了一下此书改编而成的影视作品。结果却和预想中的一样,由于此书的朦胧性,供读者想象的空间很大,编剧及导演可以根据自己基于书中基本事实的理解,赋予主人公行动的动机。结果,喜欢雪穗的就着重渲染她的悲惨遭遇,让她的一切行动都是“情有可原”;喜欢亮司的就极力刻画他的心理阴影,让他的一切行动都成了“赎罪”;同情二者的便补充了二者之间的互动,让他们的一切行动都只是因为爱情,甚至为此丑化笹垣润三。以上几种,可能是因为要考虑影视作品的收视率,爱情是主旋律。因此有人说,这是一个爱情故事,以悬疑为背景。然而又有人说,这是一部悬疑小说,推理才是主题,男女的复杂关系并不是主线。我觉得没必要去思考爱不爱的问题,我想东野想表达的并非仅仅是爱情,书中透露出更多的人性的思考,比如追求幸福的方式,比如生命的挣扎,比如社会鲜为人知却又如影随形的暗面。
我们就书论书吧。雪穗和亮司的关系,我比较赞同书中笹垣润三的说法——如同枪虾和虾虎鱼,互利共生。雪穗和亮司,一个是被母亲出卖,一个是被父亲摧毁,交集于不可告人的黑暗,自此携手同行。终于一把剪刀看似终结了最初的不幸,可伤口却流淌着血水难以复原。曾受过的耻辱,随着走错的那一步,永恒地束缚着彼此,终成执念,不肯放下。如果事情只止于亮司父亲与雪穗母亲的悲剧,也许亮司和雪穗的人生会有大大的不同。悲剧的是,幼年时至亲的背叛从根上毁坏了二人,对人的信任始终无法在心里扎根发芽。所以,友彦也好,江利子也罢,不曾真正地在他们的心底得到信任,因此无法拯救他们。而雪穗和亮司的“抱团取暖”,也只是假象。试想,都是受伤的人,都身处黑暗,都散发着孤独的冰冷,又怎能彼此给予光明与温暖呢?他们共有的秘密,只是一个束缚,更是一团黑暗,他们颤抖着的身躯与孱弱的心灵,已然没有了“治愈”的能力。故而,他们以为“掠夺”可以代之,那样才能处于强大而不被伤害之地。
我曾以为,雪穗所失去的,或者她不曾拥有过的,她都想要。失去贞洁,她拼了命地塑造一个全新的纯洁高雅的自己。不曾有过富贵,她也努力去靠近,终于跻身上流社会。我心里仍怀着某种幻想:如果,雪穗可以放下过去,大约是能够感受阳光的。可是最后,她说:
“我的天空里没有太阳,总是黑夜,但并不暗,因为有东西代替了太阳。虽然没有太阳那么明亮,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凭借着这份光,我便能把黑夜当成白天。我从来就没有太阳,所以不怕失去。”
她从来不曾拥有,所以不怕失去。可见,那些她拼命获取或者维系的东西,原来并非出于本心。不曾拥有,所以不怕失去,而不怕失去的人,怎么会懂得珍惜?我敬佩身处黑暗漩涡中仍在汲取精神食粮的雪穗,她就像她所喜爱的斯嘉丽一样坚强。遗憾的是,雪穗也像斯嘉丽一样,都那么地自我,以至于根本不懂得要去珍惜别人的爱与善意。在雪穗身上,人生的苦不在于“求不得”,她要为“不求之求”而拼命制造假象,在于“放不下”。
与之相对,亮司的悲剧却在于“无所谓”。从母亲出轨的冲击到父亲形象的崩塌,亮司的世界轰然倒塌。那把始于父与子的充满爱意的剪刀,却也是终结父与子性命的凶器,污染的是剪刀,亵渎的是爱。从此,他行走于白夜,无所谓剥去少女衣服,无所谓出卖身体,无所谓欺骗女人,无所谓奸尸,无所谓盗窃,无所谓杀人……他的心早已麻木,而活着,更像全身心奉献的赎罪。他做了那么多常人无法想象的恶行,波澜不惊,我想他是那么无所谓。然而,他对合作伙伴说希望“有一天可以行走在阳光下”。
究竟是谁不曾满足呢?如果渴望着救赎,为何一直都在破坏?要除尽心田里的杂草,最好的方法明明是种庄稼。可惜,他们没有去做,当然我想他们也无法做到,哪怕一点对友人的信任。如此,也许我还是无法原谅他们二人对无辜者的伤害,但我仍想试着去理解他们那颗千疮百孔的心,也愿意他们能在作者未曾言及的地方收获温暖!
言不尽意,书中还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比如宫城的手表、亮司化名的意义、雪穗一直带着的旧钥匙圈……希望重温时能想明白,最好能够看日文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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