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秋天,怀孕的我身子越来越重,做什么都不方便,于是找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帮忙看店,我偶尔去店里看一看。
小姑娘挺勤快,嘴巴也能说,我挺喜欢她;而且,通过与她的交谈,我还发现了她正直优点,这对于即将生产的我来说,放心了许多。坐月子的那个月,我联系代理商发货,又通过电话了解服装店的收益,以及销量和热销款。
好不容易出月子,我把孩子交给婆婆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步行街,关照我另一种意义上的孩子。
因为没有事先和小姑娘打招呼,我的突然出现,使她感到很意外,同时,眉眼间似乎还暗藏着隐隐的惊惶,和十几天前去我家探望我的神态完全不同。
我有些警觉,但还是一边盘货对帐,一边装作无事地与她聊天,对答如常,似乎并无破绽。就在我按着货单寻找那件偏礼服款的大衣,却怎么也找不到时,我看她脸色煞白,额头直冒汗——这款大衣两千出头,她的工资是两千五, ——我心下一惊,莫非哪会儿生意忙,有人浑水摸鱼了。
不等我问,她已经在低声下气的跟我解释说,芳姐,我跟你说,你可别生气哈!
我不动声色地说,你说说看。
是这样的,芳姐。前天师范大学有个女学生,是农村的,她来店里找我,说是有一场话剧演出比赛,我们的这款大衣正合她演出的剧情,而这件衣服需要她三个月的生活费,她实在是不能为了一件衣服三个月都饿肚子,后来就跟我商量可不可以通融一下,租给她,我刚开始不同意的,后来听她说,这次演出比赛如果可以夺冠的话,她可以挣到3000块钱的奖金,这样就可以给她落下小儿麻痹后遗症的妈妈减轻些负担。我觉得她挺可怜的,跟你说又怕你不同意,后来就想着悄悄租给她,反正两天后她又会还回来……
她给你多少钱押金啊?我暗忖这姑娘是不是被骗了。
啧!唉——小姑娘咂了下嘴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最终化作长叹一声,挺窘迫的样子。
她在我惊愕的目光中,把自己手包里的东西,统统倒在收银台上,然后挑出一卷儿钱,一台大约几百块钱的旧手机,还有一块石英表,和一台听英语用的复读放在一边,无言地指指这堆东西,就垂着头站在一边了。
我摊平那卷曲的钱卷儿,数了数——有八百六十块钱,又掂起剩下的几样东西看了看,顿时恼火,这么大的事儿,你为什么不跟我商量一下,你知道这些东西统统加起来,连我进货的本钱都包不住,这还不算我房子的租金运费等乱七八糟的费用……
我唯一的员工一直垂头默默听着,小肩膀瑟瑟发抖,可怜兮兮的样子,让我不忍心再责怪下去,就转而问她,今天是第几天了?
啊——她抬起头,红彤彤的脸上满是迷惘。
我是说,今天是她带走衣服的第几天?我重复道。
噢,第三天。她竖起三根手指。
你八成是被骗了!我笃定地说。
不会的,芳姐,我这儿有她的学生证。她说着就又去翻找自己的包。
别找了,这年头骗子太多了,要伪造一张学生证还不容易吗?我沮丧地阻止她。然后去翻看监控设备,循着时间点,果真看到一个身材窈窕却满身乡气的女孩子缠着她半天,最终拎着衣服走了。但这能又说明什么呢?
你放心,姐。她一改刚才的胆怯,忽然鼓起勇气来,如果她不还回来,剩下的钱,你从我工资里扣。
她敢做敢担的那股子劲儿令我欣慰的同时,又产生些许敬意。
我苦笑一下,瞄了一眼她拿在手中的学生证,淡定地说,再等等吧!万一是真的呢?
这个上午,我一直守在店里,盘算着哪些不好销的衣服要退回去,以及要再补些什么适合本地人眼光和消费能力的衣服,08年那场经济危机也波及到了我所在城市的消费能力,我不得不降低一部分衣服的档次,将高端定位调整为一部分高档,一部分中档的配置,如果可以的话,我可能还会瞒着厂家和总代理那边偷偷夹售一些高仿品。毕竟,生存不易,而生存的基础又是物质。
至于我的员工不知是租还是被骗的那件衣服,如果今天仍然还不回来,我会选择报警处理。
中午饭我是在店里吃的。正吃着呢,一个大学生模样衣着朴素女孩子出现在店门口,她怯怯地朝我的员工喊,妹妹——
我的员工立马从米线碗上抬起头,一个如释重负的笑,立马像花一样盛开了,中间还流露着惊喜。她快速地望我一眼,似在提醒我该放心了,也似在证明自己的信任没有错付。
那个站在门口的女孩子,当着我员工的面,把衣服小心翼翼地展开,带着她细细检查衣服的每一处。
我的员工检查完这一切,把衣服挂在熨烫的架子上。她一边收拾手表复读机之类还给那个女孩子,一边回头问我,芳姐,你看租金收多少?
我看着那位不住道谢又十分拘谨的女大学生,想起我员工那会儿给我说的一番话,芳姐,我出身小职工家庭,父母还有些工资,生活都恁不容易,她家里爹不在了,妈又是小儿麻痹……
我示意我的员工把钱物一并还给那女孩子,因为我的养母也是拖着跛脚四处打零工,将我一直送进一所大专院校,而我也曾面对一场舞蹈比赛,囊中羞涩,最后忍痛放弃。
在孩子长大的两三年里,我的员工一直在我店里帮我打理着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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