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都很难忘怀高中那时候全班同学一起看电影的感受。美妙的观影感受不仅仅取决于电影本身的优质。场所、状态、心情、伙伴都是重要因素。
那时,大家普遍陷入一种奥斯维辛集中营式的压抑与紧张中,日子过得忙碌而煎熬。当然也有囚徒放风的轻松时刻。
每周二下午的美术课或音乐课上,老师都会放电影,调剂一下我们天可怜见的单调与无聊,而且清一色的全部是青春片:《歌舞青春》、《不能说的秘密》、《初恋这件小事》、《那些年》。
《歌舞青春》剧照
那种集体吐槽的欢乐与泪点的共享在今后的岁月里无法再现。对于青春片的热爱也在那时得到了启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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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喜欢看青春片?不同年龄阶段的人,心境皆有不同。
高中毕业刚上大学那会儿,多半是出于一种补偿与猎奇心理,自身沉闷繁重的高中生活,弘扬着三年高考五年模拟的主旋律,与其他国家、其他地区的青春片所呈现的斑斓多彩的校园青春形成的强烈反差,激发了很多人对于青春片的兴趣与渴求。
《左耳》剧照
对于走出校园已经在职场上打拼几年的人来说,在工作中前行得越困难,越会频频回头怀念自己的校园生活。青春片中的怀旧情愫,短暂舒缓了我们内心的迷茫与焦虑,虚幻的影像,实现了我们对于现实生活隐隐的逃避。
在社会上混迹多年后,年轻时的那股子心性磨平、热血已凉,各人混得好的混得不好的都已认命,那时大家总算能够坦然相对,说彼平生,感慨同学少年多不贱。青春片作为一壶浊酒尽余欢的下酒菜, 帮助我们在滑向衰老前,进行最后的回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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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大一,那时看的一部电影——董子健主演的《青春派》,是我至今看过的,最写实的国产青春片,最大程度上还原了我们90后大多数人的青春校园。
《青春派》剧照
印象特别深刻的是秦海璐饰演的班主任撒老师,典型的高中时代的老师,学生们又爱又恨的模样。老师们擅长拖堂、罚站、扔粉笔头与晚自习盯梢,在高考倒计时狂吼魔鬼口号,花式骂人金句简直可以集结成一本本经典语录,在校园里永久流传。他们是万恶的严防早恋、棒打鸳鸯的法海与灭绝 ,又时不时的将你拉到教室外促膝谈心,让你体会到如父如母的关怀。
《青春派》剧照
如果只是以纪录片的手法将青春片拍成校园生活原有的样子,是没有多少人愿意贡献票房,在大荧幕上看看自己平淡琐碎的日常生活的。毕竟看电影的意义之一,是为了在荧幕中实现或寄托每个人在疲惫生活里的英雄梦想。我们更希望在青春片里,看到考试、校园以外的那些起伏的意外与不设防的惊喜 。
也是在2013年,从《致青春》开始, 国产青春电影纷纷打起情怀牌,以《喜剧之王》中里柳飘飘穿起校服、扎着麻花辫的怀旧姿态,进入了卖纯卖情怀的1.0时代。
不可否认,这些国产青春片贡献了几首动听的同名主题歌 ,无论是《致青春》还是《匆匆那年》,王菲清冷迷离的声线唱出了青春惆怅,从《同桌的你》听出了高晓松作词弹吉他时的深情款款。
《同桌的你》剧照
影片中那些怀旧元素的呈现:画着李雷和韩梅梅的英语课本、铁皮青蛙、大白兔奶糖、石膏刻字、大树刺青,以及小虎队、还珠格格、灌篮高手的怀旧金曲,试图让观众坐着时光穿梭机回到过去,那些曾经生命里经历的某些人、某些事、某些瞬间随着剧情开展走马灯式的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再拉入一些背景事件:北京申奥成功、千禧年、南斯拉夫大使馆被炸、国足踢进世界杯、非典,试图赋予影片强烈的时代感,让小人物和大时代再沾点边儿。
《匆匆那年》剧照
还有影片中穿起校服、素面朝天贩卖青春符号的小鲜肉小鲜果,散发着白衬衫木书桌的青葱年少气息,确实会让你想起学生时代那个扎着清爽马尾的女同学,浅笑时有陈妍希若隐若现的小梨涡,有周冬雨盈盈可爱的月牙眼。
《那些年》剧照
小成本兜售情怀,小鲜肉流量加持, 套路化的故事情节反映出爱情的遗憾、成长的不易、梦想的追逐等老生常谈的青春主题,并且似是而非击中了大众的一些笑点、泪点、槽点,国产青春电影在2013至2015年期间在票房上均取得不俗的成绩,赚得盆满钵满——《致青春》7.19亿票房,《匆匆那年》5.8亿票房,《栀子花开》3.7亿票房,《同桌的你》4.5亿票房,《左耳》5亿票房。
同时,这一类型的影片渐渐沦为模式化的、内容劣质的流水线圈钱产品,2016年至2017年,诸如《致青春2》、《谁的青春不迷茫》、《李雷和韩梅梅》等电影人气低迷,国产青春片市场呈现疲态,日渐式微。
这些青春片很想展示我们无处安放的青春,却不慎用力过猛,扭曲了青春原本的样子。那些怀旧梗的效果只是让我们在支离破碎的记忆中捡拾起一些东西,而不能引起一些真实的共鸣与感动。想将青春表现得轰轰烈烈不同寻常,便在怀旧金曲的BGM中上演堕胎、群架、分手、撕逼等狗血桥段,在重大历史事件的时代洪流中上演小人物的无病呻吟与疯癫臆想。
《匆匆那年》剧照
怀旧元素拙劣堆砌,故事荒腔走板,剧情虚假生硬, 更多反映出了疑似没有青春期的编剧们的狭隘意淫想象,与利益驱动跟风拍摄的国产青春片市场的浮躁。
最尴尬的一点在于,等荧幕上那些长得好看的男男女女们作完他们张牙舞爪的青春后, 还要代表观众强行致敬——致我们一代人曾经波涛汹涌般的青春与爱情。曾有网友感叹:“跟他们的青春比起来,我仿佛过了一段漫长的童年”。如果将观众当做嗷嗷待哺的弱智吃瓜,用恶俗与虚假来糟蹋青春,观众只能甩你一地西瓜皮,再打个意兴阑珊的饱嗝作为最后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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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时代的国产青春片以卖纯之姿缅怀青春,这种过去式的套路很难拍出有新意的东西,自然就不再容易吸引观众买单。前方与未来,当下与现实,为青春片题材提供更多挖掘的空间。如何从兵荒马乱的青春过渡到波云诡谲的成人世界,是之前国产青春片一直忽略思考的问题。
《过春天》剧照
破碎不堪的家庭往往是国产青春片中男女主角的标配身世,什么小县城生存阴影,什么病房里发毒誓,不是爸爸渣,就是妈妈病,要不就父母双亡,通过无病呻吟地卖惨将男女主塑造成折翼的天使,上演一出出青春救赎苦情大戏。
《过春天》里的女主角佩佩也有这样一个破碎的家庭, 但却不是用来苦大仇深、乱洒狗血的。
佩佩有香港身份证,却和妈妈住在深圳,每天过关到香港上学;佩佩的爸爸是香港人,且在香港有自己正式的家庭。夹在陆港中间地带的尴尬成长,父母关系疏离淡漠的家庭环境,为佩佩的性格发展与行为动机进行了合理的铺垫与解释。家在深圳,却无朋友;可以获得亲密与温暖的社会关系,同学闺蜜全都在香港,夹在两个城市之间的割裂生活,时常让都市边缘少女佩佩产生自我身份的认同与困惑。
无法从父母那里获得足够的疼爱与庇护,16岁的佩佩因为不安全感,比同龄人更加敏感、早熟、独立。影片中饰演佩佩的新生代演员黄尧一脸的清癯淡漠,倔强的瞬间很像《卧虎藏龙》中的章子怡。
《过春天》剧照
为了实现和闺蜜去日本看雪的愿望,“我想知道,冷是什么感觉”,佩佩干起了来钱快的水客走私营生。在父母那里得不到的温暖与认同,竟然在水客团伙的饭桌上体会到了,佩佩还被走私团伙的头目花姐认做干女儿,尽管这样的亲密温情是多么的虚以委蛇。
两年的实地取材,三万字的调研手记,导演白雪苦心打磨出的硬核剧本,以犯罪类型片的手法诠释青春的叛逆与冒险。 佩佩个人的少女成长与青春阵痛也承载了影片对于单非家庭,走私水客,中港关系等现实问题的观照与思考。
同样扎实的不只新颖的题材与剧本,《过春天》的摄影取景、镜头剪辑与配乐,运用流畅,恰如其分,很多地方神似王家卫的《重庆森林》。
《重庆森林》剧照
影片取景的两座华南城市——深圳与香港,深圳地带的家、从罗湖到红磡的地铁的清冷色调与平旷构图,形成一种空阔的疏离感,表现出佩佩每日来回穿梭于双城的孤独与迷茫;
《过春天》剧照
香港地区,则多运用手持摄影造成的流动迅疾的不确定美感,昏暗晃动的街头夜色,雨中奔跑的少女, 对于金钱与爱情的渴望,无处安放的躁动青春便在这片潮湿闷热的土地上野蛮生长。
《过春天》剧照
佩佩走私带货时的忐忑不安与抓耳的电子迷幻配乐营造的紧张节奏感相得益彰,3次配合鼓点音乐的定格镜头记录了佩佩作为走私水客微妙的心理变化。
《过春天》剧照
当佩佩鱼儿一样的身影游走在香港街头的迷乱夜色中时,她便化身为《重庆森林》中林青霞饰演的那个戴墨镜的金发女杀手。
同样在烦嚣的街头疲于奔命,在折叠的角落里干着不法勾当,游走于危险边缘。
《重庆森林》剧照
当佩佩在路边摊落寞地觅食或者对着玻璃观望自身时,她又成为了《重庆森林》中王菲扮演的速食店打工妹阿菲。
《过春天》剧照
在怅惘失神的片刻,脑海中浮现着她们的乌托邦与欲说还休的爱情。
《重庆森林》剧照
阿菲想的是加州与警察663,佩佩想的是下雪的日本与有鲨鱼纹身的阿豪。
对于男女主的爱情戏的处理,表现出一种点到为止的克制、哀而不伤的平静。影片从头到尾没有告白,没有吻戏,佩佩与阿豪最亲密的接触是互绑走私货那场戏。狭小的空间,昏红的灯光,胶带撕裂声,沉重的呼吸声, 整个画面散发出青春期里躁动的荷尔蒙气息与暧昧迷茫的情愫。
《过春天》剧照
之前青春片的女主们大多以堕胎体验青春的疼痛,标榜爱情的牺牲,《致青春》里阮莞堕胎,《匆匆那年》里方茴堕胎,《同桌的你》中周小栀堕胎,看似歇斯底里,强凹造型,不过是认真得在玩过家家。
当1.0时代的青春片女主们打着爱情的幌子进行盲目与放纵的自我伤害,在鱼缸里幼稚地戏水时,佩佩希望变成游向大海的鲨鱼,游向更为广阔莫测的成人世界。
《过春天》剧照
她与阿豪之间的爱情,不是青春期那种傻傻的纯爱,更像是利益共生,保守秘密的成年人的关系。
《过春天》剧照
在影片的最后, 佩佩在海边放生鲨鱼,也放生了自己内心的欲望与无疾而终的爱情。别的国产青春片试图将青春表现得波涛汹涌,《过春天》却一种成熟克制的姿态将无处安放的青春投入大海,生活于是再次回归沉寂。
《过春天》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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