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炀再一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凌晨。
她整个身体被泡在浴缸里,里面浮满了血和泡沫,甚至还有被烧焦的皮肤碎屑。她尝试动了动手,这一次,她发现自己甚至没有办法抬起手来。
真是讽刺。
她没发现自己居然还在笑。这笑容僵在脸上,化在水里,融成一摊血水,水面上的自己仿佛另外一个赤身露体的怪物。
它用一半的灵魂狰狞无比地嘲笑别人,再用一半的灵魂惨痛地羞辱自己。
这个时候电话响了。
这个一直僵硬的,丝毫没有生气的女人却似乎如临大敌,仿若从炼狱里面回到人间,活过来的模样,无比惊骇地从水里爬起来。
她赤身裸体,也忘掉了疼痛。可是她已经不能走路了,一步也不能。
于是她近乎匍匐的在地板上移动,她用一种羞辱自己的,爬的方式向前蠕动,去拿掉在垃圾桶的手机,垃圾桶里全部是沾满排泄物的纸巾,肮脏的卫生用品,她却毫不在乎,就像寻找一样至上的宝贝一般,从里面摸索到了自己的手机。
然后颤抖地按下了接听键。
里面穿出来一阵刺耳的风声,然后有一个遥远的声音从嘈杂的滋滋声中被放大。
“快快,叫记者姐姐啊。”风声又大了一点。
过一会儿,有一个小女孩稚气的声音断断续续的透过风传过来:“记者姐姐,妈妈让我谢谢你。”
刑炀尽可能挤出一点正常的声音,但出口的时候,还是相当嘶哑:“怎么了?”
“妈妈说你和大领导说了我们家的情况,现在我们全家人都可以免费治病了。”说完了还自言自语道,“爷爷说病好了我就可以上学啦。”
这时候刑炀记起来一点之前的事情了。
半个月前她曾经下访一个南边偏僻的村子,发现一座化肥工厂,规模很大,村子里面的人文化程度都很低,工厂老板一开始就挨家挨户每人给了三万,让他们不要声张出去,农民们自给自足,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全都老老实实闭了嘴。
后来规模越做越大,污染也越来越严重,几户靠近工厂的人家全都得了奇怪的病症,开始是恶心呕吐,后来开始吐血,一碗的量到一盆的量,有几个人活活吐血过多而亡。
这件事引起村里人的极大恐慌,有些老人说是得罪了山神,村里有几户人家殁人进墓的时候没找好风水,偏阴气,最后带来了厄运。
于是家家户户都开始大量购买纸钱和祭祀用品,城里的祭祀用品到最后居然供不应求,一下子招来了全国闻名的“纸钱热”。
说来也可笑,刑炀本来只是去做一期近期市场调查的,最后反倒挖出来一个大案子。
人前她就是穿着华服,带着限量包包有人撑腰的的嚣张小三,她好面子,也喜欢计较,媒体报道偏向性很大,她身居其位,也只能就着这股风把事情曝光了。
没想到这件事情在全国引起轩然大波,短短几天不到,黑工厂被封,得了怪病的村民都被送进了卫生院进行治疗。报纸上记录的她睿智勇敢,在被工厂老板扣下,没收工具也没有丝毫混乱的前提下,机智的救出了自己,也把这件骇人听闻的事情报道了出去。
她成了当地人的英雄。
每天有无数的人打电话过来邀请她,感谢她,把她塑造成了一个有胆识有担当的女英雄。
可是谁知道呢?这个女英雄对于一个老男人来说只是一个牲畜,一个贱人,一个绝对服从的禁俘,当所有人都在网络上为她点赞转发的时候,她被那个男人抽了十多个耳光,然后按在水里,狠狠的掐住了脖子。
那个男人几乎残忍地骂她:“自作自受。”
在窒息的水中,她看见自己口中的血液,一点点的扩散开来,她想着,死了大概就不疼了吧。
可是在接到电话的这一瞬间,她仿若还是活着的,有一个鲜活的声音对她说谢谢,它微弱,甚至断断续续,被风刮乱,但它确实是存在的。这一瞬间,活着仿佛有了一点点微弱的希望。
因为希望,从来都有万均之力。
于是她听见自己温柔对着电话那头说:“我也,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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