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在的日子

母亲不识字，用她的话说做了八十几年的睁眼瞎。我从来不敢想象，不认字对于一个人来说这一生该怎么过？书读不了信写不了，就连家里每个月的水电费该交多少，都看不了，这样的日子该如何继续下去。

母亲虽然不识字，但风风雨雨十几年还是走了过来。如今的她除了肺不太好，身子骨还算结实，和老父亲相互陪伴着住在老房子里，尽管大哥不止提过多少次要接他们去享福，但两人却执意不肯前去 。为此，他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空手而回。

大哥让我劝劝爸妈，重点是要做老妈的工作。因为现在的老父亲，每日除了下棋、打扑克牌、听戏曲，家里的一切大小事务都由我妈做主。我每次回家，把话可劲儿地往难听的方向说。

“你说说你俩，一大把年纪了还不让人省心。我哥想尽孝要把你们接去享福，你们为何不去？去了那边，一天三顿饭都有人伺候着多好，何苦窝在这个老房子里受罪。”

我每次叭叭着讲完这些，耳背的父亲想必一如既往地没有听清，只是咧着嘴呵呵呵地笑，而母亲则坐在大炕的一角，头来回地摆动着犹如拨浪鼓:“我和你爹说好了，俺俩哪都不去，就在这老房子里养老。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狗窝，在家里我们怎么都行，早上八点起床吃饭旁人也管不着，去了别人家，就得按着人家的作息来。我们才不去受罪呢！”

看吧，这就是我的母亲，总是把子女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不知从何而起，她总会把她和父亲的家，和我们各自的家分得相当清楚，我和大姐曾邀请她多次们家小住，可都被她以各种理由拒绝。这份执拗劲儿，估计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你为何不去住？”私下里，我不死心地蹲在母亲大腿旁追问了一句。

“我和你爹去了，你俩回家就看不到我们了。所以我们不能走。”母亲突然冒出一句话来。

“就为了这？您真傻，你们去了大哥家，我和我姐跑去那边看您不是一样吗？”我撇着嘴说。

“那哪能一样吗？？那边是你哥的家，你们去了会不方便的。”母亲话落我突然有些理解她了。她是怕俩闺女回家没个落脚地儿，她也怕我们去了大哥大嫂家，觉得生疏。这样为人着想的母亲，真是令人无话可说。

记得看过的一个小品，剧中的爸爸妒忌孩子回家第一件事儿就是找妈，于是给儿子提意见，说以后回家不能第一时间找妈，要先找爸。没良心的小兔崽子，你小时候你老爸我没少带你玩，将你放在脖子上骑马，你还撒了我一身尿呢！儿子听完这话连连说好，我以后回家先喊您。爸爸瞬间乐了。

第二天儿子放学回家，一进门看到爸爸刚要喊妈，突然想起昨日两人的谈话，立即换了一句话，“爸……我妈呢！”爸爸听到第一个字已喜上眉梢，刚要说，谁说当妈的在孩子心里的地位比爸爸高。但一听后面的话当即苦笑起来。这才承认，在所有孩子的眼里，母亲的地位永远高于父亲。

小故事演得逼真贴近现实，生活中的我们的何尝不是这样。母亲是孩子一生的守护者，因此孩子与母亲之间的亲情链接，是父亲替代不了的。

想想小时候，我对母亲也是非常依赖的。放学回家一进门就喊，妈我饿了，今天吃啥好饭。每每那时，妈妈总会扎着围裙笑着钻出厨房，从我手里接过书包，然后催着我去洗手等着吃饭。

那时，母亲除了是家里的厨师、保姆，还是一位贴心的朋友。一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儿，都愿意跟她分享。而父亲，只能坐在一旁扮演听众的角色。

记得有一次母亲出门不在家，半夜我发烧了还不停地呕吐，父亲瞬间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他将我拖起来套上衣服，拽着我就往我们村庄的赤脚医生家里赶。想想那女医生，人太磨叽，敲了半天门才拖着鞋子开了房门。父亲拉着我坐在一旁等。而女医生则一副睡梦未醒的样子，去洗手盆洗了脸又梳头，拽拽这边衣服，扯扯这边裤脚，就是不给我看病。此时的父亲，就像忘了还有我这样一个人似的，木讷地站在一旁想着心事也不催促，这时我的头越发昏沉了，整个人样子很不好。

半个小时过去了，那女医生终于忙完了。她摸了摸我的头后，从抽屉里拿出一支温度表夹进我的腋窝，几分钟后抽出来一看发烧了，不紧不忙找来一根针管，经过一番消毒，待到像水一样的药水被缓缓推进我的屁股里，已经能听到外面有公鸡叫的声音了。

第二天一大早，见母亲回来我哇地大哭一头扎进她的怀抱。她看我一副虚弱的模样心疼极了，又听我讲述了昨晚看病的经历，火瞬间冒了出来。

她气冲冲地对父亲嚷，“你是白痴吗？孩子病成那样也不说话，旦等着那混蛋医生又描又画的，弄好了才给咱娃看病。父亲无语没替自己狡辩，承认自己这一点做的确实不如母亲细心。

从那以后，我们的吃穿住行都有母亲一手操持，我们更喜欢依附与她，只要她不在的家，总感觉空唠唠地坐立不安。

现在我们长大了各自成家，每次要带孩子通了电话后，一听说母亲不在，立马感觉那份期待已久回家的念头，变得并非那么炽热了。电话里，母亲一听说我们哪个要回，都会推脱了各类的事情，在家专门等我们。

年后的一段日子，我给家里去了电话说这几天要回去，结果被琐事纠绊竟然一时间脱不开身。我知道母亲一直在盼我回家，她也早已准备好了爱吃的糯米糕，和香甜的豆沙包。但迟迟不归的我，在无尽地消耗着她的这份期盼。

一日，母亲打电话来说，今天别回家了，我和你爹要去看一个老朋友。挂了电话我舒了一口气。因为我已经想像出母亲不在的家会是什么样子，冰冷阴暗没有一丝的热量。

我想，我今生最大的福气，就是有母亲一直在身边陪伴着。因为有母亲在的家，才是温暖如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