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好像雨水挺多，能够把地都下板了——一般下雨之后，地面会泥泞，雨水下多了，地面会板结，雨水不再往里渗，直接从地表流走了。我记得有一年，雨水就下到了这种程度。
下雨天，大街上会格外热闹，大人小孩都会出来玩水。用泥巴垒坝堰，等水聚多了，再挖上一个小豁口……
村东有个半月形的大湾，东边临路，其它湾沿儿，有好几棵怀抱粗的柳树。这个湾基本上是荒废状态，没有人管理，我只是见过有人在里边沤麻。一捆一捆的麻杆，用大石头坠到湾底——关于麻，我所知也就这些，我们家没有种过这种植物。
湾里有青蛙，我们这里都叫它们蛤蟆，常常是听见它们叫，不叫了，又开始叫，又不叫了……没人在意它们的存在，乡村里的日子，本来就是“寒尽不知年”的。
湾在村东，大概是周围地势最低的地方，我家外门前的雨水，就是往那个方向流的。
这时候雨通常还下着，我们头顶上顶着硕大的梧桐叶、或者南瓜叶，快乐地大叫着，在雨里和房间里穿梭着。
雨停了，就去村子西南方向的河里抓鱼抓泥鳅，咱也不知道那些东西怎么一下子都出来了，这个问题我不止一次地问过大人，一直没有得到过让我信服的答案。
大人们说，原来它们在草窠里藏着，雨水一来就冲出来了。对这个答复，我一直存怀疑态度，后来我想，这条河的上游有一个坝，大概是下大雨的时候，坝满了，溢出水来，坝里的小鱼小虾和泥鳅，就被冲到我们面前了。
石坑里渐渐存住了水，沿着河道，一汪一汪的，清澈见底。我们有时候，要端着盆子去河里洗衣服，找块倾斜的大石头当搓板，实际上边洗衣服边玩耍。有一次我在水边待得久了些，膝盖往上的皮肤，都被晒秃噜皮了。大概太阳直晒是一重，水面反射的紫外线再晒一重，两重紫外线让小孩子娇嫩的皮肤受伤也很正常。
有水洼，自然有人去洗澡。那时候，“洗澡”对我们来说，是一个让人害羞的词，有一次，我们在西北坡挖草，一个人过来说，小学校的数字老师，和他对象，在东南坡的水洼里洗澡呢！
那语气，就像人家在那里洗澡，像谈恋爱一样，是很“那个”的事。我都不好意思向那个方向看，好像看一眼，就能够看到青年人赤身的样子。估计他俩都不知道，他们洗澡的事，像风一样，传遍了整个山坡。
我们洗衣服的水洼的上边，有一个大点的水坝。近几年回家上坟的时候，我专门过去看过，东南方向那个坝口，居然是用砸断的墓碑垒成的，墓碑上是很工整的正楷字，有“道光”的字样。我原以为我们村庄穷乡僻壤，却原来也有大家大户深藏于野。
那时候，我们在这个坝口对面的那片水域，清洗我们砍来的青草，然后背到东北角上的牛棚，排队，一份一份地过秤，有人在墙上的小黑板上写上：某某某，多少斤。我常常羡慕地看看黑板，羡慕人家砍草砍得多。
那时候，家里有壮劳力，能干活，绝对是让人敬重的事情。
2023年6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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