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校的门口是一条笔直的柏油马路,两旁梧桐夹荫。夏天,梧桐枝繁叶茂,撒下一片阴凉。我的中学时代就是笼在这一片浓阴下。
:我哭过、恼过,在学校的鼓乐队合唱队里都待过,恶作剧也搞过。等我疲累之时回想这种种,却有一件小事,像一只小铃,轻轻然而分外清晰地在记忆中摇响。
初中时,我们有那么多学科,只要把功课表上所有的课程加起来就够吓人的,有九门课。仅那个绷开线的大书包,就把我们勒得跟登山运动员那样善于负重。我的记忆里有个林老师。
期中考试前夕,老外婆舍不得开电灯。守着一盏捻小了的油灯打瞌睡,却不忍叫醒我起来早读。我跌足大呼,只好一路长跑,幸好离上课时间还有十分钟。
翻开书,眼前像骑自行车在最拥挤的中山路,脑子立即做出判断,那儿人多,那儿有空档可以穿行,自然而然有了选择。我先复习状语、定语、谓语这些最枯燥的难点,然后是背单词。上课铃响了, b-e-a-u-t-i-f-u-l, beautiful,美丽的。“起立!”“坐下。”赶快,再背一个。老师讲话都没听见,全班至少有一半人嘴里像我一样咕噜咕噜。
考卷发下来,我发疯似地赶着写,趁刚才从书上复印到脑子的字母还新鲜,把它们像活泼的鸭群全撵到纸上去。这期间,林老师在我身旁走动的次数比往常多,停留的时间似乎格外长。以致我和她,说不准谁先扛不住,就那样背过气去。
成绩发下来,你猜多少分?113分!真的,附加两题,每题10分,我全做出来了。虽然beautiful这个单词还是错了,被狠狠扣了七分,从此我也把这个叛逃的单词狠狠地揪住了。
那一天,别提走路时我的膝盖抬得有多高。
慢!
过几天是考后评卷,我那林老师先把我夸一通,然后要我到黑板示范,只答一题,我便像根木桩戳在讲台边不动了。她微笑着,惊讶地,仿佛真不明白似的,在五十双眼睛前面,把我刚刚得了全班第一名的考卷,重新逐条考过。你猜,重打的分数是多少?47分。
放学后,林老师来教室门口等我,递给我成绩单,英语一栏上,仍然是叫人不敢正视的“优”。她先说:“你的强记能力,连我也自叹不如。以前,我在这一方面也是很受我的老师称赞的。”沉默了一会儿。只听见一群相思鸟在教室外的老榕树上幸灾乐祸。她又说:要是你总是这么糟蹋它,有一天,它也会疲累的。那时,你的脑子里还剩了些什么?
还是那条林阴道,老师纤细的手沉甸甸地搁在我瘦小的肩上。她送我到公园那个拐弯处,我不禁回头深深望了她一眼。星子正从她的身后川流成为夜空,最后她自己也成为一颗最亮的星星,在记忆的银河中,我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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