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疑着,沈子熠还是不想放弃最后的挣扎:“罪臣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上官元禄微微一笑,那笑容在沈子熠眼里看来毛骨悚然,更教他心惊。新帝含有兴味地看了他一会儿,略仰一仰手,有个低头的小宫监亦步亦趋地上前,手托着一个漆盘,盘上盛放着一柄已经半开的宝剑。
沈子熠看着那剑鞘上华丽绚目的花纹,和剑身上所刻的醒目的两个小篆:喋血。他心中一阵激荡,这就是喋血剑!他克制着伸手取剑的冲动,扭头看着上官元禄。
上官元禄冷冷说道:“朕可不像先帝,没那么多耐心。”说罢,他站起身来,似是要示意行刑了。
沈子熠心一横,抽出喋血剑来,铛啷有声。“陛下想让罪民杀谁?”他木然问道。
上官元禄伸手一挥,那意思是,任请君便。
沈子熠提着剑,一步一步走向行刑台。他茫然地看着那一片黑压压的人群,他们他们反手被反绑着跪在地上,本就衣衫单薄的身体上已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白雪,却无一人动弹,没有一丝活气,仿佛早就已经死了、僵了。
终于,似乎有人听到动静,费力地抬起头,向上看来。看到沈子熠,刹那间那人濒死的目光放出光来,似是要叫喊,然而嘴里塞着布条,只口中呜咽有声。
沈子熠立时两行热泪涌出,他认出那是老管家沈松,除了父亲母亲,沈松便是最疼他宠爱的人。以前若是受了父亲惩处,老沈松总会偷偷送来饭团热菜,冒着被父亲发现自己受罚的风险。沈松的儿子沈一灵,虽然因身份悬殊不与他有多亲近,但他也素来把他当作亲弟弟一般看待。而桃儿……桃儿才六岁,沈子熠心头像被一只手狠狠紧攥,不敢放,不能放,攥得越紧,身体便能繃得越紧,越僵直,越不失态。
沈松的眼睛,在看到他身后的剑时,瞬间由炽热变得冰冷。他全身被缚不能动弹,只有一双眼睛流露出所有情感,沈子熠在那双老眼昏花的眼珠中看到不解、愤怒、敌意、 绝望、痛心,种种情绪。他一步一步地走着,每一步都极为用力,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地响。待他终于走到老管家身前,沈松的神情已经完全放松,只是慈爱地看着他,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
“原谅我。”沈子熠不敢对视老人的眼睛,只能从喉咙里吐出三个含混的音节,声音极低,低得他自己都听不见。
沈松突然用力点了点头,似是肯定他的所为。沈子熠心中一松,又是一痛,热泪不由自主地滚下。沈松看看他,嘴角颤抖着,看看自己胸口,略一点头,闭上眼睛。
沈子熠搂住沈松,在他耳边轻声道:“阿叔,你忍一忍。”说罢一剑刺入沈松左胸。他感觉到胸口汨汨涌出的热流,老人的喉咙里发出奇异地声响,沈子熠把布团取下来,听到沈松喃喃道:“小熠,活下去……”然后头一歪,无力地靠在他的肩头。
沈松死了。
沈子熠木然地站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两个侍卫上前把他和沈松的尸体拉扯开。鲜血染红了大片雪地,像触目惊心地花。他不用抬头,也能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愤怒和憎恨的眼神。
沈松旁边是沈进。沈子熠走过去,沈进素来性子暴烈,两只怒目瞪着他,若不是堵着嘴,毕然要破口大骂。沈子熠闭着眼睛,一剑扎进他的心窝。
……不知道是第几剑,上官元禄终于满意地站起身,示意侍卫拉开沈子熠。然后他看了一眼侍卫长,淡淡道:“是时候了。”
几十个持刀的侍卫立时奔过去,在每一个囚犯的身后站定,高举起长刀。侍卫长手高高仰起,再落下,侍卫的长刀也几乎同时随着落下。
沈子熠木然站立一边,身形僵直。两个侍卫推着他,把他带到上官元禄身前。
上官元禄眼神复杂,带有几分赞许几分怜悯地看着眼前的少年,拍拍他的肩头,和颜悦色道:“不错。”
沈子熠颓然跪倒,深俯下身去,不能言语。寒风拂过,他看到新王的衣袍,和衣袍底下的龙靴,靴面上绣着的金色蟠龙,和靴边繁复的数不清线条的云纹。那云纹上,有不知在哪里沾染的暗红血迹。
上官元禄转头对宫监吩咐道:“带他下去,换身衣服。”
沈子熠这才察觉自己的胸前全是骇人的血,他伸开微微颤抖的双手,也有血由指尖往下流。两个小宫监弯腰扶起他:“沈公子,请起吧。”
沈子熠晃晃悠悠地起身,却直觉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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