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舅曾经是个很社会的男青年,16岁就在港上闯出了名堂。
一米九多,200多斤。背上一满背的龙,一刀长刀疤从右眼下穿过鼻子到左嘴角。
性格极为暴躁,现在想来应该就是狂躁症的前身。
到了什么地步呢?
有一次我和我妈从我姥姥家出来,打出租车。
我妈先招手叫停了一辆,我舅和我一起没看见,在后面又叫了一辆。
看见我妈已经叫了,就挥手让后叫的这辆走了。司机有些不愿意,嘟囔了两句。
我舅,两步走到主驾车门,扯开车门,扯下司机。后面就是禁播的血腥暴力了。
他表妹,也就是我表姨经常说,”我姨夫那样的文化人怎么能养出来这种流氓。“
哦对,我舅闯天下用的那把刀还是我姥爷给开刃的呢。
我舅混的如意的时候,正是我还小的时候。身边姑娘如云。
浪子是定不下来的,但又有一些温情需要排放,于是就给了我。
我是我们全校第一个拥有正版暴走鞋的少女。
我是全班第一个拥有Gameboy SP的少女。
在小朋友对名牌还没有概念的时候,我已经一身的adi nike了。
反而我也不懂,总觉得我舅凶巴巴的。
曾经有个哈尔滨的姐姐,每个周末都带我去吃肯德基。
那个年代的肯德基,基本相当于每周都带我去吃大渔铁板烧了吧。
然而一个雨后的晴天,姐姐过来和我告别,以后再也不能带我去吃肯德基了,因为我舅不要她了。
她那么美,黑长直的头发,总是笑的,眼睛弯弯梨涡浅浅。
那时候的我,懵懂间却第一次有了”离别“的感受。
再见了,我每个周末的肯德基。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舅要结婚了。
因为肚子里有了个娃,还是个男娃。
舅妈是我舅所有女朋友里,我最不喜欢的一个。
长相刻薄,极瘦,文化程度低,也不有趣,基本不搭理我。
生下来的宝宝却是无比可爱。
有时候基因就是这么神奇,我弟把他爸他妈为数不多的好基因全部继承了过来。
同时性子又极好。从小就不哭,坐公交车挨个和乘客问好。
眼睛又大又圆,笑起来甜甜,我从小到大只喜欢过这么一个小孩儿。
我舅对我舅妈可一点儿都不算好。
暴力倾向和狂躁可不是因为有个可爱的孩子就能被治愈的。
对我舅妈动手,就和对过去的出租车司机动手一样家常便饭。
最过分的一次大概是把我舅妈鼻梁骨打断了,然后赔了一个大钻戒。
随着一场浩浩荡荡的扫黄打非,我舅开始说要上岸。
包过一个韩国服装厂,经济危机的时候韩国合伙人带着技术骨干跑了。
也给人家当过保安队队长,实在是起不来上班,没两天就不干了。
继续过着晃晃荡荡,玩个球,炒个股花着老本儿的日子。
我弟十多岁的时候,他妈千里迢迢远赴东北见网友被我舅发现了。
也许是之前经年累月的暴力让我舅妈动了别的想法,
总之在挨了最后一顿揍之后,他们分居了。
不离婚的理由可能是房子吧,也可能是车,谁知道呢。
日子越过越差,我弟越长越大。
儿子想娘,天经地义。
在男人眼里不可饶恕的罪过,在儿子眼里可能根本就不算什么。
我弟开始频繁的偷偷去找他妈,时而被发现就是一顿——和过去没有任何区别的——胖揍。
我舅开始疑神疑鬼,开始不给我弟生活费,甚至把我弟送到了别的城市。
我弟从我妈这坑蒙拐骗要点钱,直到现在,16岁的小伙子张嘴30、50的要。
我听着都心疼,16的时候我男朋友都有过了,
我弟连回趟家的车票钱都买不起。
我家和我舅爆发了一次剧烈的争吵,
因为我弟以和同学出去玩为由问我妈要了400块钱,
用这400块钱,纹了身,俗到不能再俗的关公,也不怕背不起,
只因为不想去当兵。
去年我弟退学回了家,直接去找了他妈。再没见过他爹一面。
也不是没回去过,毕竟他奶奶和他爹住在一起,是我舅堵着门不让进。
小时候笑起来眼睛弯弯,瞪大眼黑眼珠可以填满整个眼眶的少年,
变成了一个整天沉迷于“快手”、夜店、微信互推的“小哥”。
这些年我家已经很少和我舅联系了,因为我舅的老本儿已经要吃完了。
上一次见面是我舅要卖房子了,我姥姥85岁高龄了,就要没有家了。
卖房子是因为欠了不少债,少说百万起吧,也终于把办理离婚提上了日程。
我那小时候那么风光的舅舅,那个给我买暴走鞋的舅舅,变成了我最讨厌的市井小民。
对社会不满、对政府不满、对所有的一切都不满。
和我爸妈一起吃饭,问我爸,“你那个老板还没被抓起来?”
我爸那个老板,至少在我们了解的情况下,什么罪都没犯,
唯一的“过错”,大概是和我们一样的出身,却奋斗到了如此身家吧。
我舅说了,没有一个官员,没有一个老板不该死。
而我16岁的弟弟,正向着他16岁时的父亲一样的道路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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