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奶奶

朋友总结我单身的原因，不管是和什么样的人相处，我都能马上挑出毛病，然后“以小见大”，把整个人都给否定了。我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我怎么会是这性格呢？

追根溯源，我妈忍辱负重，我爸漠然粗暴，外公外婆和蔼可亲，爷爷沉默寡言到没有存在感，只有奶奶——个性凌厉，言语刻薄跟我如出一辙。

从我见到她起她就是驼背的，肩上顶了一大块罗锅，愈发显出整个人有种懒怠的气质，平时又喜欢斜着眼觑人，薄而扁的下唇长长地凸了出来，一看就是不好惹的老太太。

每次去她家，看她端坐主位，怀里抱着暖笼，如同慈禧太后，点评judge着一切。

“嗬咦！又买这些东西做什么？浪费钱！”

奶奶习惯性劈头盖脸地来一句“嗬咦”，打破了所有的合家欢氛围；她晚年一直独居，尽管三个儿子时不时会表达接她过去同住的想法，然而她总是冷冷道：

“嗬咦！行了，我一个老太婆就不去讨嫌了，我会不知道你们？”

说得几个儿子都讪讪的，爷爷早年在外地从军，奶奶几乎是一个人把孩子们拉扯大，从缺衣少粮的时代一点点把他们养育成茁壮端正的男子，进城打拼，成家立业。

而我最喜欢奶奶还住在乡下的时候，要走过一条很长的芭蕉叶笼罩着的小道才能通到她家——一长条宽敞明亮的砖瓦平房，有一进小院，杂植蔬果，立着一口水井。背后靠着一座山。每天爷爷上山砍柴，奶奶处理家务，她单手就能打上一大铁桶井水，让我尝尝那独有的甘甜，还教我辨认金龟子和各类甲虫。有一回我捡到一只猫，想求她让我养，她第一反应是扒开那猫的两后腿，赤裸裸露出一个黑黑的洞：有蛋的是公的，这个没蛋，是母的。

她是唯一不把我当小孩的长辈。虽然跟奶奶相处时间不算长，但在整个大家庭中，奶奶在我心中的形象最鲜明的。连她的名字“检女”都是如此直截了当，不是什么芳啊，莲啊的透着脂粉气。

她也不是那种被当吉祥物供着的大家长，而是积极参与家族事务，在我爸妈天天对我姐催婚之际，奶奶站出来替我姐说服我爸，让他出钱给我姐继续读书深造。后来我姐让我爸帮她买房，奶奶又悄悄提醒我，你小心你那份财产都被别人弄走了……

奶奶就是这么一个大人，唯因她的存在，才让我对后来看的各种家族小说有了代入感，感觉她就是贾母，是王熙凤，甚至是曹七巧，而我爸妈只是灰蒙蒙的背景板，也许奶奶有时候太mean有时候我并不完全认可她的观点，但我很感恩在我懵懂童年有这么一个前辈愿意跟我说真话。而我也很幸运继承了她的冷静敏锐，与其糊涂地抱团扎堆演一派其乐融融，不如干脆审慎地孤独，一个人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