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岁月 静待花开

年前在梧桐山下的小溪旁开了一块十平米见方的菜地，然后，在日日的刨土、浇水、种菜的农作过程中，渐渐地，就和周围同样耕作的邻居们就熟悉起来了。

我的这些邻居其实都不是地道的农民，他们手拿锄头，却大部分时候身穿着棉麻的唐装汉服，他们谈吐文雅和气，彼此观摩菜园，交流着运用酵素等绿色有机种植的方法，是这个都市小镇中很特别的一群。我很喜欢！

一次忙完菜地后，正准备回家。途径一个菜地时，被一位妇人叫住。这妇人或许五、六十多岁，身穿淡黄色碎花的棉麻套衫，显得很文艺而有教养。

“听说，你是一位国学老师，你在哪个学堂教书？”妇人问道。

“以前是，但早就离开学堂了。”我笑道。梧桐山的这个小镇上，大约有几十家私塾学堂，我以为又遇到了一个打听哪个学堂好的家长。

但是，这位妇人显然不是打听学堂的，她神色似乎有些纠结：“这位老师，能和你聊聊么？”

于是，我在妇人的菜地旁，找了一块较为干净的石头坐下，静静地听妇人讲话。

几年前，妇人的女儿听了一次国学讲座后，对国学的热情就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首先，女儿让外孙女从了读了几年的某学校退学，进了一家国学私塾。接着，也就是去年，她女儿又把香蜜湖的房子卖了，说是为了让孩子到杭州某家更好的私塾读国学，年费十万。现在，他们全家搬到了梧桐山租房子住。因房子卖了，孩子私塾的学费也不低，女儿女婿工作很忙，要拼命挣钱养家，以维持一种较为体面的生活。

“梧桐山本来就私塾很多，为什么要去杭州？”我好奇的问。

“我也不知道我女儿怎么想的。”妇人叹了一口气。

“你外孙女今天多大了？”我问到。

“已经满18岁了。”妇人回答。

“都18岁了，还读书？”我有点吃惊。我以为她的外孙女大概七、八岁左右，没想到居然都18岁了。

我惊奇于这位妇人面貌的年轻，也惊奇妇人女儿的淡定，不禁问道：“18岁，年纪也不算小了，很多孩子这个时候都工作了。你女儿打算孩子再读几年国学私塾呀？她想把孩子培养成什么样子的？”

“大概还要读几年吧，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女儿认为，孩子虽然有18岁了，但还有些不好的习气，所以，不能脱离国学学堂，还要多学几年。”老妇人说到这里，显得有些迟疑的，然后接着道：“女儿说，想把孩子培养成圣贤......”

我无语了，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我已经明白这位妇人为什么一定要找我这个曾经的国学老师聊一聊。很显然，这妇人并不认可自己女儿的这种做法，却又不能确定自己的想法对不对，所以想要找人求证一下。

正所谓家务事难断，我也不好太直接表露自己的想法。如果说得太多，这个妇人拿“某国学老师说”来和自己的女儿起争执的话，反而不美了。但是，又不能什么话也不说。于是我在心里暗自斟酌了一下，对妇人说：“圣贤是做出来的，不是学出来的，读书本身是不能成圣贤的。在读书中明理了，明理后行动了，行动后众人受益了，这时候，大众自然会认为这个人是圣人、贤人。圣贤不过是大众心目中的口碑，它取决于你对这个社会的贡献。如果你女儿果然希望孩子成为众人心目中的圣贤，或许现在就要开始培养孩子兼济天下的品质，这样也许还直接一些，是不是？”

妇人道：“这些话你能不能再跟我女儿聊一聊，这些话我听明白了，但没办法象你一样表达得这么清楚。而且我的女儿，我实在没有办法跟她沟通。”看得出来，因为外孙女的教育问题，妇人和自己女儿之间是有矛盾的。

说起来，在梧桐山也生活六、七年了。因为这里私塾学堂众多，平日里常常见到有家长带着孩子，离开市内的安乐窝，在这里租房求学。

这些家长很爱孩子，对孩子教育很用心。他们对体制教育的弊端有一定的认知，但并不透彻；他们希望孩子能受到更好的教育，但并不知道如何才能让孩子真正成长。就象这妇人的外孙女，都已经18岁了，既不参加高考，也不去工作，似乎除了读经、还是读经。别说什么人生理想了，就是自立，都还有困难。就算要学古人，那古人在18岁的时候，都早已成家立业了。

和妇女女儿沟通，我心里是没有底的。一般这一类的的家长，一旦认定一个观点，要改变很难。她们往往更需要的是认同，而不是沟通。这么多年的人生经历，这一点识人之明，也还是有的。

几年前参加同学聚会，那时候，在好几个同学的心目中，所谓重视孩子教育，就是肤浅地给他换一个众所周知的好学校。而这几年在梧桐山，在这些家长们的心目中，所谓重视孩子教育，就是变换一下学习的内容和形式。从前的那些语文、数学、外语、物理等课程不学了，代之以大量的读经典、练书法、弹古琴、习武术等等。而且，这些家长总是倾向于让孩子按“我以为”的方式成长。因此，面对这类家长时，我更愿意选择沉默。

告别了妇人，继续回家。眼前经过的这片菜地，种满了小青菜，一行一行的整整齐齐。绿油油的叶子，圆润饱满中透出诱人的光泽。看来，这家主人是一个种菜高手。

我突然似灵光一闪，领悟到：教育就象是浇水施肥，并不能代替成长；真正的成长，还得靠孩子自己。浇水施肥后，植物吸收需要时间。同样的，教给孩子一个观点、一个方法之后，也要给孩子吸收的时间和空间，否则，要么就是消化不良，要么就是被淹死。怪不得有人说，现在的家长太着急了，耐心不够。或许，真正的教子就应该是：成长岁月，静待花开！

写于2017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