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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大雨狂 怕谈过往

风大雨狂 怕谈过往

作者: Andylee | 来源:发表于2021-03-22 10:02 被阅读0次

    由《庆历四年秋》牵扯出《湮没的辉煌》,作者都是夏坚勇先生。对于写文章这等事,的确需要既坚且勇。

    在《习惯性的文人说辞并无太多深意》一文中我曾提及阅读《庆历四年秋》的一种感受:读起这本书时,文字叙述风格仿佛来自两个人,一人正襟危坐、法相端庄,就事而论事,娓娓道来。而另一人则是辗转腾挪,时不时插科打诨来两句。娓娓道来时文字考究,而插语则是屎尿屁市井之语扑面而来。而难就难在这两种语言风格勾兑在一起时总能自洽。

    《庆历四年秋》是夏坚勇先生的近作,文笔趋于老辣,采用怎样的叙述只是作者的手段。而《湮没的辉煌》则距今已有二十余年了,初版于1996年。的确,书这东西,容易湮没在时间里。现在读《湮没的辉煌》要先从“再版序言”、“修订版序言”、“台湾版自序”、“初版自序”这四篇文章开始。按照夏坚勇先生的说法,二十余年间这本书也曾改头换面多次,但依然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版,其间支撑的应该还是内容本身吧!在“再版序言”中夏坚勇先生记述了一段其伯父的话语:

    人和人比,说到底最后就比谁多一口气。书也是,若干年后,你这本书要是还有人看,你就赢了。

    将人和书放在一起参照,人的命运和书的命运几乎相差不离。虽然“长长久久”是在遥远的过去人自然期盼的一种情愫,从长久的人类经验来看,“朽”几乎是我们认定的事实了,但我们仍然相信“长久”是由有可能实现的,在某些人和某些物上一定具备“长长久久”的时间。有关长久的话题,我印象最深刻的来自《科雷马故事》中《一个魏斯曼主义者》这篇故事中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劝诫所表现的智慧------“关键是,是要活过斯大林。活过斯大林的人,全会活下来。您明白吗?”在这句话里,“长久”是一种诅咒,也是一种策略。

    一本书的长久由什么来决定?和偶尔的因素调和在一起时,“长久”一词反而变得不那么确定了。对于《湮没的辉煌》这本书而言,它的“长久”目前已经有二十余年的刻度。这是长久一词在这本书身上最深情的痕迹了。但愿这种痕迹,在经历岁月研磨之后,愈加深刻和清晰。“在这个世界上,时间的权力是绝对的权力,无论人还是书,最大的对手只有时间。有人说,美好的秘诀是速朽,大凡美人、爱情、鲜花、彩虹,概莫能外。但文学肯定是个例外。”夏坚勇先生持如此乐观态度。但凡相信文字的人也可如是观。

    在《庆历四年秋》的阅读结束之后,在《湮没的辉煌》的序言部分又看到“鸿雁几时到,江湖秋水多”这句诗就不会觉得陌生与突兀。《庆历四年秋》最后一章节的标题就是:江湖秋水多。由此可见一位作者的书写之心其实并不会太偏离自己提笔之初的意气风发。即便时间过去了二十余年,再次回头看自己的作品,也还能看到相承的香火一脉。

    《湮没的辉煌》在二十余年前面世之时,还有另外一本书大行其道,它就是《文化苦旅》。不过从已知的情形来看,这两本书走向了不同的命运。《湮没的辉煌》一书的命运就像它的第一章《寂寞的小石湾》一样。寂寞地存在着,却一直顽强。我在《湮没的辉煌》的序言部分反复徘徊,是因为这几篇序言是记录时间的,“再版序言”和“初版序言”表现出来的文采正如一个人生涯中二十余年的首尾两端。初版序言中的恣意汪洋和雄心,到“再版序言”中洗练之后依然暗藏锋芒,实属难得!在《庆历四年秋》读到的恬淡和平静不是文笔的老气横秋,而是守残抱缺之后的宁静。这种宁静发端于《湮没的辉煌》。

    既然名为“湮没的辉煌”,那么这本散文集中讲述的故事都与多少与“辉煌”有一些联系。在对“辉煌”的理解上,我们可以理解为大历史叙述最喜欢的文治武功、雄图霸业,也可以理解为历史夜空中一闪而过的灿烂星光。顺着《湮没的辉煌》的指引读者会发现本书指向的“辉煌”说的是后者。在历史的边角边缘处,那些易被忽略、被遗忘的故事从表面上看来,似乎从来不曾辉煌过,但若是对比大历史叙述的话,我们似乎不能这样去评判。历史进程中偶然的灵光一现,稀缺且短暂,但存在。而且我们保不准它不再出现。我想这种风格,是《文化苦旅》不能比拟的。

    如果说《文化苦旅》热衷大历史叙述的话,那么《湮没的辉煌》则更加注重人。辉煌因人而起,也因人而陨落。开篇《寂寞的小石湾》一文中讲述阎典史的故事就是如此。

    阎典史,名阎应元,任职江阴典史。邵长蘅在《阎典史传》中有其故事。如果对于阅读历史有现场感的话,那么在《阎典史传》中这一段话真的值得琢磨:“凡攻守八十一日,大军围城者二十四万,死者六万七千,巷战死者又七千,凡损卒七万五千有奇。城中死者,无虑五六万,尸骸枕藉,街巷皆满,然竟无一人降者。”一个小小的江阴城,在八旗悍兵面前,竟能做到坚守八十一日,实难以想象。也正是阎典史这样一位小吏做到的事情!在《寂寞的小石湾》中,阎典史不是最中心的人物,但有关江阴,有关抵抗,有关气节的内容,又全部因阎典史的存在而变得不同。一篇散文要做的不是突出什么,而是完成叙述。作者尽可能隐身在文字背后,在遣词造句的同时,让叙述灵动起来,而不是让作者高大起来。炫技的文字会让情感变得肤浅!

    一个地名,一个人名,一段往事。若不是精心收集和整理,当下的历史会以非常快的速度掩盖住过往,人的变迁、地理的变迁,都会让历史中的事件变得模糊不清。以更大的视野来看,我们会发现有些坚持、有些信念是普遍发生的,它不会因地域的阻隔而变的不同。在遥遥相对的两个时空里,当下“寂寞的小石湾”和“鏖战中的江阴”也会重合在一起。历史的幻影在文字铺排中以黑白默片的形式回放出来,读者要做的就是补上一段画外音。

    我喜欢这些历史叙述中的边角余料,在这些不常见的叙述里,能窥见脸谱式的人物也具备皮毛骨肉血的质感,也得以看到他们遭遇过的困境与努力其实与我们相差并不大。这些边角故事中,“人”的叙述才是最核心的部分。人是速朽的,因人而起的文字却不一定会朽。这些文字常常处于静默等待中,等待着读者的阅历和经历一并抵达后,才会展现出文字的敦厚力量。

    像醇酒,像酽茶,像厚土,像滴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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