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虑

风很大，早上开始刮，刮到现在，不知道什么意思。

夜不够厚，是破的，透过夜的窟窿，路上的行人就能窥见几处残雪下的枯叶。路上没有脚印，有的是疲惫的、靠不了岸的心。小道里归返的脚踏车响起刹车声。空气湿冷，浓雾盘踞远处海面，海拔三千公尺，是记忆与血液凝结的高度。被遗忘的深山野路，夜完整地黑着，破碎且没有杂质。芒草与野风狂舞。远近无人，只有我，安静走路，像一个未涉世的童子。

也许，夜一直都是破的，我心里清楚，只是不道破，挂上明月装饰着，就又是新的一夜。

明月笼罩着那千真万确的人生，充满波德莱尔式的欲望。煽情且廉价。

我似乎分心去感受黑夜无边的温柔，以及地壳轻轻晃动所带来的奇异感。也许，晃动是梦中的想象，置身被遗忘的夜空下，反而安顿下来，没有迷惘、慌张。这感觉之所以迷人，也许是因为贴近了生命的气质。

不管我驾轻就熟地用什么样的技巧让自己快乐着，而且容光焕发地活在每一个标记清楚的日子里，有一种感觉一直不灭，仿佛这一生只是倒影。

我无处可逃。

我的脚下是深沉的海。我无处可逃。每当夜幕垂落，没有了阳光和变幻莫测的绚烂的云，我就能听见深海在沉吟。透过夜的窟窿，冰冷的深邃的海面，对着我的脚心哈气。

它一直都在那里，不离不弃。一寸一寸吞噬着仅有的洒落的月光，连这破碎的夜都不放过。精卫填了几千年都没填平，我又该怎么喂饱它？

我安静地听着，双脚一寸寸地滑落。我抓不住自己，看着坠海的画面，却没有声音，于是白日里那些美好的幻象便慷慨地向海底奔驰，依然是在这条自己熟悉的街巷上，一切都没有改变。

风会突然停息。可这是一种伪装。

阳光很短暂，阴郁而虚无的夜的海面无边。但我知道偷渡的秘诀，眼一睁一闭，就又是新的一天。望着绝美的云霞，仿佛那万丈光芒皆为我伸展。

于是我又再一次发出感叹：“今天很圆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