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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摞瓦堆在院子的花墙边上,已经很久了,久的让人忘了它原来的位置,仿佛它们从来到我家,就是在哪里似的。
其实并不是。
那是一摞红色大瓦,当地人称为“平板瓦”,二十多年前,大瓦房是家乡的一种流行屋型,家家户户屋顶上盖的就是这种瓦。一尺多见方,瓦面上分布着几条凹凸不平的槽子,据父亲说,边沿的槽子是为了给房顶撒瓦时互相紧扣,中间的则是流水的需要。我常常在晴朗的天气里对着那摞瓦发呆,想象着它在房顶上排列整齐的样子,下雨的日子,雨水顺着瓦槽一根一根流下,在房檐形成一排排珠帘的情形。这样的情形只在我的童年出现过,至少已经有二十年之久,我不曾见到过房檐水流成雨帘的情景了。
二十年前,我家拆了旧式的土屋,改建成了二层小楼,一个在当时看来,崭新而又颇具现代化的新颖的小院呈现出来,自此,我家原来的土屋土围墙小院不复存在,院子的地势也比原来升高很多,加之修建了一圈高高的围墙,站在门外的路上,再也看不到院子里的任何东西了,只有东墙边的那棵柳树除外。用父亲的话说,我们的院子再也不会在路人眼里一览无余,毫无隐私可言。临街的门房也装上了银灰色的大铁门,可以进出小汽车,我们家一改多年的贫困,进入崭新的发展时期——父亲在学校转正了,我和妹妹大学毕业了,弟弟也考上了大学。生活朝着新的方向,蒸蒸日上。
新房子建好后,原来屋顶遗留下来的大瓦成了问题,按道理楼房的平顶就已经很美观了,身为匠人的大舅坚决不同意给房顶盖瓦,认为这样会增加屋顶的承重,再之,在二楼楼顶撒瓦也会增加工作量。但是最终还是没能拗过母亲,她的理由很简单,这些瓦不盖在楼顶,就会当做建筑垃圾给丢了,给楼顶起一个三角架,盖一层瓦,还可以遮挡太阳。老屋的一砖一瓦都是多年前她和父亲辛辛苦苦积攒的,要丢掉瓦她舍不得。
最后,我家的楼顶比周围的房子多了一个三角帽,用去了大部分的大瓦;剩下的,又有一部分被父亲一页一页竖起来,立在了墙头加高墙体;最后剩下的,除极少数形体完整,不是这块少个角,就是那块打了个豁,被集中摞在临街的院墙外,似乎被人遗忘了,而且这一忘,又是很多年。
大约过了十年,村里整治村容村貌,大铲车轰轰烈烈的开进来了,路边占道不顺眼的一律随着铲车的大手一挥,被铲走了。可我家的那一摞瓦,在母亲的坚持下,被几个年轻小伙子一页一页搬进了院子,靠着东边花园的西墙安了家。这一呆,就是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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